1/独秀之诗

逸迩阁书院大门前
一边一篷月季
仅有左边、独放一朵
一朵独秀
无人机盘旋、俯瞰
很久未离开

枝叶正中嵌有鸟巢
一巢独尊、藏而不露
这小小的秘密
特定的意境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却不为人所知

一朵月季花
一座宫殿、各领风骚
一个招摇在天
一个秘藏不露
皆让我这个亲近的人
铭刻于心

有一朵鲜花照耀
秋天脱去再多的衣裳
冬天也不冷
有一座深藏的宫殿
必有凤凰归来
定有大文章


2/傍晚   凤凰向西

傍晚、一只凤凰匍匐西天
羽毛丰美
头向夕阳
尾指东方
久久向着日落的方向
从东方追到西方
也未追上
太阳像蚂蚁走过天空
凤凰也未追上

天渐渐暗了下来
凤凰细了
最后剩下的几片羽毛
也不见了
留下一条乳白的小溪
在天空缓缓流淌
水中的星星鱼还未出来
凤凰隐身其中
再没出来
太阳一定在某家客栈等她


3/客栈翻书

傍晚、我在诗歌客栈翻书
发现江一郎的诗
藏在某杂志2013年12月号的头条
纸与诗语均已失去墨香
带有微尘的秘密
被我打开

他用半百的光阴
长出八十岁的胡须
身边落叶纷飞
胡子高高扬起
多次在诗中与一个女子相爱
发誓爱到死
死了也要用骨头抱在一起
他总说如果死了
有一天、他真的死了
死得对不起自己的年龄
对不起余生
对不起那个女人
与刻骨铭心的诗

这个在诗里谈生死的人
谈细节而没有结果的人
诗中长出傲骨
又总是卑微着的诗人
用胡须沧桑生活
用落叶暗示自己的命
顺便给自己一些死的假设
就这样、度过他的半生
还有半生在诗里留着、藏着
他自己舍不得用
也无法用了
他在诗中真实
又在诗中虚空


4/艾家山记

做梦也没上去过
今天爬上来了
艾家山与我老家的凤凰山
是失散亿年的兄弟
都是石头做的

姓艾的草屋已不在山间
炊烟早成了山岚
白云成了烟
荒野中的土堆也无姓氏
石块、散落一地
无人再扶起
不朽的碑文落满尘灰

藤蔓爬满树梢
这里的猕猴桃才是野的
野得像猴子
这些自生的野果
像是树上长出来的珠宝
寻得一篷、足以让我飞快的时间
在此停留一秋
艾家山用一山的宝贝
拼命喊他的亲人
也没有几人上来亲吻
我今天上来
是个偶遇


5/叶敏教授诵诗记

见到《听雨》
你眼睛就生出泪花
走上前台
就开始流泪
诵读这首小诗的时候
已是泪流满面
几次哽咽

你说、还是第一次
被一首诗弄出眼泪
泪花在一首诗里打转
天地眩晕
这个大旱的日子
你把現场的每个人带进雨天
快要断流的金家河
涨了大水

我在故乡听雨的时候
把自己听成了雨
你在山里听雨
在一首中听雨
也把自己听成了雨
所有人和你一起听故乡的雨
人人听成了雨
这场雨、落进了皲裂的土地
麦种纷纷扬扬下地
黄土返青


6/华跃之水

海拨千米之巅一路飞速而下
从来不会改变、停歇
不管山上花儿多美、鸟语再甜
也不会留恋
山泉、一心向海

春天里、越往下越粗、越猛
经常把石头带下山去
石头太笨、去不了远方
见不了大世面
平坦的路、石头寸步难行
水只好放弃

秋天、泉水越往下越细
遇上百日大早
再粗的水也会瘦下来
瘦得不像水
像丝线、丝线也断
蚂蚁喊渴

我不怕石头
只会攀爬石头
越往上爬水越清、草越肥
手指都爬出血来了
还往上爬
不见源头不回头
到了源头、才知最好的菖蒲草
生在险处


7/长峪铺的黄昏

从道人山下来
耳鸣未消
就进了长峪铺的黄昏
巨大的石头摆成一字
条条长龙跃出地表
等星星出场

我在村史馆放飞翅膀
用火箭的速度穿越
从刀耕火种走进诗经时代
走进乱石围田的昨天
瞬间、又回到当下
想象中的样子
是无法想象的样子
没有谁能复制悠久的历史
那些改山换地的日子
也无法走进去
覃业成把村史浓缩在这里
让让心领神会

我从村史馆出来
已是满天繁星
天上那些发光的石头
一定是从地上飞上去的
那些炸石头与运石头的人
有的走不动了
有的已归天
只有石头配望星星
隔空无语
今夜、我要砸出一块石头
嵌入银河系
让那个庞大的光系
也有我一粒


8/月亮海

把久违的蓝天
和朵朵白云放进海里
放进海心
海的柔软我是知道的
海的仓储也知道
海才能放下这浩瀚之美
海天方能融为一体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此时不需要鸥鸟
一只白鹭也是多余
我能做的是化为缕缕轻风
细细赴向海面
抚摸海水
把海水抚成丝线
揉成缎子
时儿向北抖动
时儿南推
阳光在海里放焰火
水上泼银子
海边的礁石望海
望成了守海神


9／树与阳光

樟树笔挺地站着
每片叶子都面向蓝天
阳光均匀地落在叶子上
溅起一样的光芒
叶子可以收留阳光
再造阳光
叶子从不拒绝光芒
包括月光、星光

只要阳光下来
叶子都热烈欢迎
有风的时候
叶子会一齐鼓掌
所有的叶子与阳光对视
眼睛也不眨
阳光不会轻易灼伤叶子
阳光在叶子上变成灯油溢下来
照亮小草的舞姿
小虫的歌声

我站在树下望树、望叶子
一身的斑驳
我是一头直立的豹子
我不能像一棵树那样目击太阳
可以像叶子
溢出阳光


10／风与树

昨天傍晚、风揪着大樟树不放
风和树扭在一起
树扭成了麻花
树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
头也抬不起来
树上那阵阵呜呜声
不知是风叫
还是树在哭泣
我不敢近身看热闹
也无法劝说一棵老樟树
事后、树下到处是叶子
遮住了大片草地
有几根枝条也被扯下来
横在小径上
像一根根遗弃的细骨头
风什么也没带走
为啥要这么干

此时、风又来了
轻手轻脚、一路猫步
风亲吻每一片叶子
抚摸每根枝条
风抚摸了粗大的树杆
与树腰上那个大大的疤痕
没有一片叶子哭泣
一片也没掉
它们一起轻漾、幽会
接吻的声音
像一田蝌蚪在吸水
不敢相信上次的斗殴
怀疑自己花了眼
无法想象一棵树与风的关系
是那么扑朔迷离


11/夜莺书

我总是在寂静的山野
寂静的时间
听到你的歌子
世上该有多少歌手
又该有多少音乐响起
唯有你的明亮、幽远
消去旅途的疲惫
又照亮我下一段旅程
万木丛生的旷野
众兽起舞的戏台
唯有我懂你
你那磁力无边的音色
与每个音符的意义
已无需用美妙来阐释
你的歌子飞向我
已是缕缕月色
我卷起一片最红的叶子
与你和鸣
无需五线琴、一片叶子足矣
一片叶子
是山野最廉价的乐器
却能奏出整座山川的情意
借一片夜色
又穿透一片夜色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
也不会迷路
冥冥之中，在红尘、在世外
在各自的心里
悄悄靠近，皓月之下
你的歌子会抵遥远的星辰
与梦之海底

阅人无数、行走万里
唯有你那圣洁之音
沐浴我这瘦小的影子
让我添了光亮
什么时候你化为了一只鸟
是前世、还是今生
让我在茫茫人海
摆脱喧嚣
回到一朵兰花的花蕊
而芬芳是巨大的
已把世界包围


12/寒露子夜书

从三十七度一下降至十度
也只有老天爷做得到
老天要地球有多烫就有多烫
要多凉就有多凉
断崖式的降温之后
立马是寒露
寒露是一个往下冷的词
有了这个词
将会一至冷到冰
冷到雪、冷到骨子里
有了这个词
高温就被挡在门外
太阳也温柔起来
澧水也才有柔波
喜欢冷一点
冷了可以添衣裳
热过了、只能脱一层皮

而我祈祷寒露之后
冷来得慢一点
让秋色长一点
那么多的山川
红衣裳还没有穿够
橘子也正在泛红
她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红透
那大大的蜜罐
方可填满


13/客栈晨曦

晨五点、山后的大公鸡又唱起来
你一声、我一声
谁也不让谁
歌词比诗经还久远
却天天鲜活
窜到半空突然落下来
让我想起那个唱山歌的人
山再高也高不过他的声音
公鸡一边扇翅膀、一边发力
鸡脖子拉长到高空
又弯到胸脯
无人怀疑鸡脖子的韧性

先是把东边的天叫白
接着四方皆白、又把白叫蓝
一片鱼鳞浮出来
黄金、古铜冒出来
天又红了、火烧红、玫瑰红
层层红、片片红
说不清的红
像土画家的名画
随意而为又不失大美
客栈周围的大山亮了、高了
公鸡也亮了、红了
公鸡从没想过有这么大的作为
也没想过把时间据为己有
只是体内有太多的激情
要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