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水，就有漏网之鱼
 
西红柿由青变红，在主人的唆使下
一天之中没人按响门铃
池塘边，爬满蚂蚁的窗口
光阴分两次完成我还能够承受的套路
 
破罐子破摔的昨天
处女一样光洁的未来
马路悠长，容得下胡思乱想
 
沉默是万恶之源
并不只有齐奥塞斯库才会让人发疯
无论网多宽大多严密多无形多无耻
只要有水，就有漏网之鱼
 
这座城市出生多少人
迟早有一天就会埋葬多少人
风拐弯的时候
特意把不好听的全部带走
水罐必定会被装满
并且在调色板上重新给人安慰
 
大地也有靠不住的时候
 
大地也有靠不住的时候
它向尘埃，河流妥协
也向谎言，乌托邦低头
在文明和野蛮不分彼此的半山腰
大海枯竭，石头腐烂
血和肉所孕育的彼岸
通常被眼泪和绝望埋葬
在这个荒谬的冬日
黑色的时间抹平了一切
多少人曾经用小腿安慰大脑
又有多少人，靠假象走完一生
一张从蔡伦手中滑落的白纸
千言万语，好像什么都说尽
满纸荒唐，它其实什么也没有说
 
不要慌，没有人知道，你已经在花戛
 
人间要有人间的祥子，来花戛之前
我是这么认为，五百年后
不懂得柴火煮稀饭的人们也会这样说
天空伸了一个懒腰，白云在半山打坐
古战场遗落的刀光箭影，风吹过
每一匹蕨芨草都有资格回答
石梯上轻轻流动的百褶裙
抖落的眼泪，多少姑娘远嫁
舞动的歌谣，多少小伙脸红心跳
八个眼的唢呐，反复敲打的铁
如果想找一条向天之路
在人间，怎么能够错过花嘎
如果欢叫声中看见五颜六色的群山
不要慌，没有人知道，你已经在花戛
 
　　注：花戛，水城县花戛苗族布依族彝族乡
 
谒安健先生墓
 
阿按：
　　安毅夫先生归祖灵地兹兹朴巫之前，嘱我前来先父墓前替他献酒三杯。
　　今日，在水城政协，文联诸友的陪同下，拜谒彝族伟大的先行者安健先生之墓。
　　安健(1877—1929年)字舜卿，彝族，去世后被南京政府追赠为国民革命军陆军上将。土司家庭出生，是杰出女政治家奢香夫人的后人，清末秀才。少年时就学安顺府，后游学省城贵阳。1905年抛弃科举仕途，东渡日本留学，同年在东京首批加入中国同盟会，受孙中生重用。后因反对蒋介石，年仅五十二岁，被害于昆明。云南省主席龙云为他举行隆重葬礼，并资助其家人，千里扶柩，归葬于故乡六枝。
　　著有《贵州土司现状》《贵州民族概略》等。
　　安健一生磊落坦荡，忧国忧民，是贵州最早致力于民主革命的著名人士，为民主革命作出杰出贡献。
　　是为记。
 
过了懒龙河，我们逢人就问
村姑说，在路的左边，她的手
却指向右边，历史的车轮忽左忽右
未有慈悲之前，先有怀疑，先有苦难
先生们前仆后继，一个个连名都不留
人人都是过客，没有万水千山
世间最大的残忍莫过于归来
莫过于一抔黄土所掩埋的豪情万丈
北斗星在什么地方，天理就在什么地方
兹兹朴巫在什么地方，铁和血就在什么地方
天地玄黄，我扛着碌碌无为的半生
来到陌生的土地，确切说，是跪在一个时代的面前
您所拒绝的，我仿佛懂得，您所原谅的
我不知道天下什么时候才会原谅
 
曾经有话你为什么不说
 
有一座山坡，往年翻得过
今年翻不过
有一场风雪，往年躲得过
今年躲不过
举头三尺的地方，豺狼无恶不作
它能让一千只羊闭嘴
就能让一万只羊下跪
它能为雪灾发明一个新词
就有本事为每一片雪花定罪
天山以北的羊群
离文明最近的恶果
上一个十年，你就应该懂得
曾经有路你为什么不走
曾经有话你为什么不说
 
挽歌写得那么空前绝后
 
花开在石头上，铺天盖地的石头
玷污了每一条街道和午夜
血是凝固的，大多时候
并没有在血管里流走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怕秦淮河水冷
吃不愁穿不愁，阮籍为什么要哭
 
乱坠的天花是一剂毒药
是一场只配一个人做的春梦
怕火星落在衣袖上
我小心翼翼，连眼泪也不肯流
怕走到街上被人刁难
我一天天躲在家里，三缄其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落日那么疯狂
挽歌写得那么空前绝后
 
在声名狼藉的阿邦底
 
波斯人的头巾和苦难无关
脖子上的铁链和女人无关
免于恐惧的权利和幸福无关
反复抱起的石头和荒诞无关
 
在声名狼藉的阿邦底
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
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晚
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
已经终结的，叫弯路
还没有发生的，叫谣言
 
经书上是一个人出卖十二个人
现在是十二个人出卖一个人
历史上是皇帝不穿裤子
今天是所有的人都不穿裤子
 
       注：阿邦底，贵州古村落。
 
过贵阳机场
 
有史以来，病毒一直在以人为本
如果它利用声音传播
堵住耳朵，我们如何听到排山倒海的禁令
 
迄今为止，病毒基本上顺应民心
如果它通过光线骚扰
蒙上眼睛，我们如何看见咫尺天涯的皇恩
 
安检员反复让我取下口罩
小手几乎摸遍我的全身，我深信
她在以她的方式完成社会面清零
 
当我重新系上裤带，挺直腰
迈着神圣的步子走出通道，我发现
悲伤不是太迟，而是毫无意义
 
没有一颗星星值得仰望
 
如果世上还有一朵玫瑰
我不会让它知道花开的秘密
也不会在有人死去的时候
让它知道春天不允许哭泣
让它知道，手总是比衣袖长
这年头，不管南方北方
一年难得有几个好天气
在生育停止的二月
脖子是铁链最好的应许之地
一花一世界
王道即真理
这年头，不管男人女人
没有一朵花值得深入
没有一颗星星值得仰望
 
 诸神作出最原始的决定
 
笼子里的公鸡，菜板上的公鸡
除了梦，什公都不做的公鸡已经叫过了
清洁工迈着王者的步伐走上街头
桥洞下的流浪汉卷起被子
跳古典舞的姑娘准备好了直播
酒馆送走最后一位醉客
南方以南，北方以北
甚至一开口就脸红的母鸡都叫过了
 
忧郁症送走怒马鲜车的官吏
有坏事就出现的临时工
在成都第十二步踩空的孩子
昆仑山上，太阳被一次次修正
诸神做出最原始的决定
文明的漏洞越捅越大
人类确实需要中世纪的鞭影
天亮不亮跟鸡叫不叫不再有关系
 
猫头鹰一样深情的监视器
人性之处在于关键时刻会反人性
它披着侮辱性极强的外衣
差不多每五十米就挖一个坑
让死亡和不公有依有据
事实上，孟德斯鸠就是一个骗子
他应该早出生一千八百多年
直接在秦始皇的盛宴上洗白自己
 
“ 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说这话的人，其子孙永远不得录用
他怎么对得起三皇五帝
以及那些在骊山下跑来跑去的火把
最后一根稻草将以太阳命名
此时，姑且相信异端一次，邪说一次
弯曲的时空下，黑夜之所以越来越黑
说不定就是为了揭开伊甸园的秘密
 
我看见形形色色的败类坐在时代高处
 
我看见形形色色的败类坐在时代高处
摇着中世纪的法铃，少女的血
众目睽睽之下干涸，女巫坦白
与其将来诅咒，不如现在诅咒
老子过函谷关，按照史书透露
他一天书都没有读过
所谓万物的尺度
说到底就是无生于有，有生于无
 
我看见形形色色的败类坐在时代高处
存在主义事先证明，西方摇摇欲坠
乞力马扎罗山，从古到今
根本就没有雪
每一块被爱国者侵占的土地
羊皮卷上，刻满治国良言
索尔仁尼琴那个粗俗的比喻
不朽到让每一个统治者都眉开眼笑
 
我看见形形色色的败类坐在时代高处
祖父死的时候，他们不准哭
孩子死的时候，她们不准备哭
只要手上拿有玫瑰，她就不算寡妇
长安街上，皇帝的马车已经过去五千年
男男女女仍在打探去终南山的路
遍地风流，有人下了天大的赌注
捞月亮的究竟是李白还是杜甫
 
我看见形形色色的败类坐在时代高处
人类命运的每一次晃荡，仿佛只为加持
私藏的黄金在全世界通行无阻
只要有一丝阳光透过高墙的铁门
感恩的歌声直接冲破发抖的咽喉
只要读书人还在假装忧伤
什么样的罪恶都不是罪恶
灵魂到处都是，它可不在乎宽不宽恕
  
那是我还有猜测的权利
 
有些事烂在肚子里
并不意味着就被忘记
落在地里的种子
无论冬天如何凶残
都不可能摧毁它的秘密
二月的风曾经无处不在
如果黑夜真的吞噬了一切
太阳凭什么值得同情
如果纸真的包住了火
文字如何象形也毫无意义
大概是我老了
已经不需要花和梦，纸和笔
之所以相信有一些标点符号是真的
那是我还有猜测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