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镇
赤水河透明的棉袄,穿在镇子身上敦厚,如旧时人家练就的书法仅一滴,便可于隆冬之中,写出天地同春
我本宋人填词时,遗下的一只空碗渴过明清,至茅台。呵呵
唯红高粱不娶,唯酱香剑不佩唯杯盏环绕,似星宿于夜空绵长居此镇即为坐拥酒天下
唯赤水河的笔,可以把酒字写死把镇子打扫成天空
在连云港花果山
在齐天峰,东胜神洲古典的素鸥把啄细的号角,碾成雾被风吹成,石头的粮食食一粒长一年直到大海不停地向岛屿堆积出的盐咸成刀的山径,收获一颗猴子的庄稼
毛公碑在徐州的铁路枝上分叉越过苍梧把果实硕大在花果山的籍贯中
现世的我,被水帘,把影子锯开,随也不是,不随也不是像是吴承恩涂黑的第八十二枚果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那些因,如走不出海面的鱼
银杏是唐朝上岸时踩的脚印顽石奔跑的姿势,比帆饱满水果用朝代的秩序摆成戴着金箍的道具
海面陈旧,辽阔的古风像走路的水晶递来一粒驯服的石子姓氏们纷纷低头
板栗熟了我只能嗅到人群在大地上着装的念想不能悟空
山塘夜行图
讲吴语的蟹黄面,在铺面上写字:一二等富贵风流地
只是红尘不见,只是我的口味渐重品位渐低俗得比铁皮船底下的运河还低
年轻汉服,在古装外套的戏台前一律机绣在视频客户端里美颜。戏台越老女人们天生的戏骨越年轻
驶船的师傅指着暗处的小门说,也有旧人趁夜色出来寻故事,觅绝情诗中变暗的簪子
碧螺春被一次性纸杯挤在角落处莺莺夜夜在此游园,只是张生的手机早已不在西厢记线装的服务区
白公祠的白,是夜色中最远的一处光亮可惜了,我终还是一世眼拙山塘七里一头是唐,一头是被啤酒白话文了的经济
日出介休南庄古村迎瑞门
阳光的手伸进门洞,大把大把地将时间掏空
驿道的枣树越老,枝上房舍的疙瘩长得越多那颗叫做李世民的红枣被绵山一托霞光的车,嗖的一下,把整条道拖进了县志
南庄用村名把时光的豆芽熬长我在一首旧诗的格律中一转身刚进门洞树枝便挂满我一个个日子熬成的豆腐渣
绵山绵绵,时间再长也是短
谒白居易墓
没有长恨了。连欢娱都变得碎片长久的事物,不分爱恨都是美好包括伊水对岸空空的石窟
爱香山寺跌落在伊水里的钟声是美好的。爱百媚生是美好的爱肠断声是美好的包括皆不见汽车喇叭响过,凡是无绝期的事物都是美好的
电瓶车在柳丝与柳丝之间打结一个绿得唐朝一个绿得化学。阳光一至我还没来得及写,柳荫们的风扇便老了
长恨歌是美好的在你墓前,把诗中的汉字捧在手心绕三匝依旧琐碎,长不起来像是水电站孵出的灯光,把夜晚宰得越来越短
二道白河夜饮图
扶我。夏天硕大的袍子披在美人松身上,像是百科全书中的孤独
酒盏们依次彩排,直至分不清用梅花鹿谢幕的我跌倒在哪一棵树的聊斋中
酒总是撤台把我遗在堆砌的钢管中。一醒便是金属音箱,滴出的残曲
扶我。瀑布在电视剧里成歌曲的拐杖。仅存的英雄,沉湎酒中看能不能炼成剑
飞来飞去的狐。一伸手黑夜极短,我背着星星在林海中疾奔,像是中了酒镖的伤心人
二道白河,比头道白河多一杯酒人在低处,酒在弥补我们剩余不多的血性
在柳州柳宗元衣冠冢前读《江雪》
一出声我才知道旷世的孤寂被你钉在此处
飞绝的纸鸟,我只是撕了个小口面具们便纷纷转世。草地在跑调从唐朝奔跑到此时的雪已经覆盖不了他们卑微
我不想读第二句受伤的山峦和药店,比比皆是
在邯郸永年区广武古城
把自己荐成一则成语趴在城外的衣冠冢上,用《史记》的一个喷嚏毛遂在飞,昏鸦们布满平原
把钟声荐给钟,用旧的姓氏,敲一次尘埃就活一次酥鱼坐在城头用醋施令城池中潜伏的水,被店铺的书法聚拢在口音中
压塌弘济桥的稻草和我饮酒,抬花桌
说话的驴,把成语驮在天上城池茂盛,天气和砖的生长被预报在生锈的县衙
致力于天空的香椿用手势给庭院施肥大雁的太极把城墙揉软
成语身着水的新装在石板路上骑车我用散装的柳絮给他们让道避开一滴叫做杨露蝉的水
在杭州岳庙,阴天,大声读《满江红》
树枝咳出的秋天像是水洗过的曲调落叶中的黄金,成鹏,一丝不苟被光阴啄食
江南的阴,把声音揉搓成救命的绳索西湖,是最后一丝力气在一首词中偏安
朝露一味地红下去,缨从苍白的风中吐出枪来树妖绕过草纸,无须黑字夕阳在鸟羽上练武
鱼活在云中。练剑不成的鹰跌倒在宋朝文字写出的风波中
岳鹏举,满江已红过,路未满一万我只是把闲着的月亮,做成词牌给你在照路
杭州龙井村饮茶
竹榻的衣衫从夕阳的软语中涉水而至茶无衣净身的井,植在湖西去的暧昧中
稚嫩是一种天象,命不该绝在水学着说话把天色当作亲人
茶寮在发黄的帖上空旷,再不信水坐下饮一些的,就那三两只鸟而已
花生的桌,开花,又与花朵无关钟声把路晃得隐秘些,皆无关联
鹅,走在我去年写下的竹杖前面把仅存的一滴水,种在地里想着收获一条河,丰满,硕长,柔像是怀里的一束稻
茶闲,诗一处的留白,可植三五棵来年,沏给汉语
在当涂谒李白墓
钢架桥上疾行的白话诗,用长短句拍岸,淋湿的平仄在大棚里长成蔬菜状沿江而下,至南京,镇江,上海胖成无韵的煎饼采石矶被诗风一遍遍刮着依旧五言,七律像是汉字中瘦瘦的白,与风月无关
青山与青莲之间是眺望过的山水眺一望,背负山水的那人便被画作月了。时间一概噫吁嚱
用新诗的竹篮打些江水,在墓碑上植一枚月,水痕一干李白二字,就有新诗写出的月了
每一首新诗都是你的守墓人每一位游人,都是你当年写下的诗句被水冲散,今天,又聚到你的身边了
在重庆城口再读《夜雨寄北》
烛光剪辑的飞机,走在生锈的路上半空中死去的雨滴遗在每个朝代拐角处的绝笔被木匠打成一棵朝西生长的窗户
在城口。翻开的书是高楼的叶子西风一吹,人世间便挂满悲凉
汽车的雨沿着公路滴在城市干涸的相思上。蝴蝶转身时的蓝色在倒车镜里卸妆,把我晾在唐朝肥硕的路标上
把巴山拧干,晒在钢筋搭成的唐诗丛中。在李商隐的名字里被笔画的迷宫淋成一只给汉字看家的狗
用吠声撕下城口二字,揉成一柄刀切碎气息尚存的夜雨用来把脉,煎药把枞树的旧荫做爱情的引子医自己的诗歌,和男女的通病
夜固原
暗处城垣上坐着那么多春天,我抽出汉语读音中最硬的一张咸风一吹,世事如盐渍的马嘶
灯光们纷纷披甲,替我的懦弱戍边
夜空中守着时光的妇人用手念想,那些被张贴的剪纸如同出头的鸟
我是柳条抽在奔跑的风身上的那声尖叫固原一动不动创可贴一样,趴在黄土广袤的躯体上
长城一直长到战国,秦地老迈的春天在高处看我,水土服不服
飞机的剪刀掠过,我一抬头固原的气味从天上遗落下来,砸在了我身上
再登六盘山
一步步朝山上走去的残雪,是扼守高度的最后一道防线如高擘旗帜的手臂上,紧紧地缠着的绷带
一杯西风烈的酒,从高处一泼成后世剑客心怀悲壮时,舞出的雪片
残阳本是血,就看你能不能把它洒在空中
大雁远行,把剑锋埋在群山的隧道中把我遗在高速公路的尽头像是旷野中,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在河姆渡口
稻谷还在,用来成熟稻谷的时间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风一样的我,空虚,徒有姓名的壳解说员一说,便碎了
渡口渡来渡去,过往最多的还是河水自己,我只是一声斑鸠身边的配角炭化在考古的镊子上风来长一年雨去消一岁,直到头发苍白那人手中的稻谷,还在对岸
我只是一棵把很远的水路站直的秧子每天都是渡口新的封面对岸即封底书中所有的字,稻米一样真实的字从来,不敢成熟
每一粒谷壳里都是一个盛满白色的夜晚。风一直刮着稻米是我们从未离开过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