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

又是谁
把秋天的花开在
风吹草低
像一匹匹远征的战马
在嘶鸣中远离它的花朵

骤霜像是从天而降。那些
光芒披上盔甲的军队
骄傲的骑士们经过这里
唤起思乡的一条无名小河
缓缓西行
绕过我孤独的猎庄。而你
只看那白色马匹

马鬃飞扬。在风中
在水边
星辰撒满在黑暗天空
孤独地燃烧
我的秋天的忧伤
透过野芒
白色灰烬忽悠悠地生长

湿漉漉的
紧紧抓握着缰绳的手指
还有你
抓住马鞭死死不放，透过月光
另一只手。何时相握又相忘

    2022.8.15  黄昏岛上


岛

一仰头
头发被白云往后梳
梳成一条一条
小辫子
让风吹向你

眼前那一排一排
是槟榔树
粗壮壮的模样像是阿婆的纺锤
伫立在那里
纺织着风和日丽
雨过指间时
才看到她的一点点忧伤

从未想过
成为我一生一世的守护神
只需要你
把海边的流沙
漫过我踩在一万朵小浪花
非要被卷走的十根脚趾
只是被这样卷走的是谁的心

我睁开眼睛看见
黄昏
海市蜃楼在你头顶
天边的云
在那里孤独地燃烧自己

    2022.8.15  黄昏岛上


岛

一千次出海
你
都看不到我
只看见
过境远去的千帆

你知道那些水手
他们的孤独
不会
在这里。也不是天边云
一次次抛锚
又一次次解缆
而我是他一次爱情的空缺

六月的天空
总是会有几场台风
每一场
都要成为归来的理由
风在深夜
吹刮在脸上像刀子
每一次抽刀都要留下层层伤口

你却
看不到我孤独抽刀的手
伤痕在月光的脸上
一道道留下来
而你站在离去的甲板

    2022.8.15  岛上


岛

你说，你记得
那一年深夜
我突然上岛。在岛上
稍微停留
就是风雨三十年

我看到你在三十年里的光景
风月无边
而我却是进入你
一道道
旋转玻璃门。虚幻太久的
光影。星光
雪花在孤独伤口上飘落

一只只受伤的手
把我眼前的重门推开
一只又一只
手
却在背后砰然关上。我
看不到门
也再看不到自己

或许我
只是在你落身下来伏案的文件堆里
被圈圈点点。三十年光阴挥霍
醉迷中停留片刻。最后
只剩一声叹息。在昨夜风中被你带走

     2022.8.15  夜于岛上


岛

我只是爱你
才喜欢做梦。一次次都
梦见你
门朝我转过来另一面。旋转着玻璃
太过疯狂，但梦并不疯狂

我看到你在梦中。像是梦中
你打开我
那一把钥匙。门
在背后
是昨天撞击过的现实世界的玻璃
但我却不想看到自己
在现实世界光怪陆离中穿越

我一生穿越过多少道门
却没有一道是你
由外向里
把我的世界朝现实的门铃打开
所有门铃都是你精心设计过
成为一个个哑铃
只是没有看清梦中盗铃者遮住的脸

是的，我依然守着哑铃活着
像盗铃者活在当下。传说中的久远故乡
梦对于我
那是天边的孤岛
一道道断虹。挂在梦醒时天的另一边

        2022.8.15   岛上


岛

秋天已经提前到来。手机刚刚切换过
虚拟现实中的秋天画面
有一扇玻璃门在里面旋转。你的背影
也在随玻璃疯狂旋转。门朝白云
坠落星空的夜晚打开

但没有门。玻璃杯
在颤抖的手下边突然碎了。碎成一地
秋天的落叶
从刚刚升起的树冠飘下来
听不到一声秋天的鸟鸣
你藏不住自己
树冠背后的肥胖症身子。怔怔看着我

我只能安静地俯下身来。躬身拾起
一些金黄树叶间的玻璃碎片
你名贵茶叶泡出来的香茶早就飘散
从地上玻璃和树叶中散发出来
我看到你的尖头鞋朝后面退了退
玻璃门上天空也在我身后退去一米远
一米远。黑暗中阳光和门的距离

在这座奢华无比的写字楼。我每天早晚加班办公
却总是要遇上你，像一片树叶总是
要坠落在手机玻璃彩屏。不小心落进这座孤岛
秋天的绝境
就像一场秋霜刚刚降临

    2022.8.15    夜于岛上


岛

这孤岛上奄奄一息的夜晚
是一道玻璃门
玻璃装饰着我们迷茫中的世界
却找不到
入口和出口

我将自己的家刚刚安在城西
你却告诉我
世界的繁华中心已敲定在城东
只隔着一条入海河流
那里就像是恍若隔世的风景
未来集市出现在历史墙上
所有街道横越在这里的天空穿行

明天印钞机早就开始在空中噪杂响起
人间烟火无从逃离
我今夜坐在河岸以西。江东的车水马龙
让纸醉金迷的幻影在河面若隐若现
而你
是未来世界的唯一设计者
在这里神采奕奕。激扬指点面前江山

但我似乎看懂那些。隔着玻璃
却无法替你
关上世界疯狂旋转那一道门。隔着门
只想听清事物本身
未被沉默掩盖千年的谎言

     2022.8.15  夜于岛上


岛

你抹着昂贵的口红
嘴里
却喊出来极似廉价的口号
说是奢侈品博览会闭幕，却全场上下
看不到世界认可的真正奢侈品

这里一整天闲逛。闲逛的
都是一个个影子
影子在世界游荡的夜晚，只看见你
在夜晚上空
摇晃着影子的头。影子消逝以后
有人肯定会在夜色撩人时清醒
会想要真正向太平洋和印度洋打开大门

我不懂影子在这世界拥挤的生存空间
只听清他们低嗓门说着人话的声音
却看不到他们高贵的体面身子活跃在这里
活跃在
博览会上的一切游戏和潜水规则
全部都受他们操纵
包括你手中的奢侈品

展览架上琳琅满目。背景奢华吓人
偌大市场
却被几只小龙虾合谋瓜分。全球的白天时间
都经他们私下一手调整和夜间把控
无法调控平衡的是岛上市面和港口码头的冷清

     2022.8.15   夜于岛上


岛

来吧，亲爱的辛波斯卡
你最好带上自杀者房间的匕首
和那只刚刚演奏完毕的铜色小号
离开到处是宫殿的京都
随我住进这岛上最奢华的旅馆

我相信你一定会是幸运的
告别了那个让你落泪的城市
你会看到
这里所有的屋顶全都突然长出翅膀
在顶楼倒数第三层那个漆黑房间
等候在这里面的鉴赏家和古玩爱好者
都想叫你讲一讲亚特兰蒂斯的那座孤岛

你告诉他们，那个秘密花园
一定都是存在的
比起我现在居住三十年的繁华城市
不幸沉没于海底
大西国岛上屹立的七个城市
只是这岛上多了几座死火山。或许
它们断不会夜间突然爆发

而我
不会再坐下来等你。我已经偷偷起身
想去黙温空缺的花园和倾听的磨坊看看
他一直都是
搬运梯子的人。但没有梯子

    2022.8.16   凌晨岛上


刺

是谁手里放飞的鱼
一枚枚
刺，从一千零一个夜晚
穿越我刺进这脊背
回转身，再又刺伤我睁开的眼睛

最后一根
却刺向我嘶哑的喉咙
像是鱼的脊骨
只是我看不到那一条凶猛的鱼
它的眼睛充满杀机
而不是
会飞的鱼翅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上
荆棘丛生
你看看我的双手
再摸摸这脚底
所有的刺都无法拨出来。一根又一根
这些都是从鱼的记忆里飞出来的
死死扎进我开始腐烂的肉体

假若这世界有一条吃人的鱼
我想
说它一定会是要我命的。从它耸立的脊背
再到我弯曲的脊椎
只剩下半根断刺和体肤的亲密距离

    2022.8.16  凌晨岛上


岛

不，从波特莱尔的恶之花
再到塞弗里斯悲惨的漏壶
我一直都未想打捞
悬浮于孤岛空中枯萎的花瓣

沉默在泥土怀抱中一只水罐
以倾听孤独的我
竖起双耳
倾听过你奔跑在绝望中的风声
但没有风。也没有水罐
你只是这岛上夜间过境的风

多年来我伏身于地。最后的卑微
只等待
你把我受伤的骨头深处的冥笛
七个小孔全部吹响。吹出来
快乐无比的风铃
落在荒原就是穿越灵与肉的绝美牧曲
真想把它拾起来为我夜里的诗谱上唱读

的确这是深夜了。漆黑深过我
手机屏上颤抖不止的七根哑铃一样手指
你知道我的诗有关这孤岛的，或是
在岛上频频喊痛过自己心跳的
所有的诗都落款岛上。这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2022.8.16  凌晨岛上


自白

在这座遗忘太过久远的孤岛
你看不到
我手指上的秘密花园
在漆黑的夜里
只是开出来畸形花朵

风
不在枯萎落下的花瓣上停留
月光是仓促的唯一过客
有一颗星星今晚终于被你发现
就像在夜空中发现自己
想在一座荒岛上生存下来
或把自己放逐到遥远的荒原

前面是沙漠驼铃
背后大海茫茫
我所存于体内的食物已经不多
只想干脆用它来喂养一匹马
牵在你手里
站在世界尽头。朝着一路西下的河流
看一缕阳光

我并不是光明世界的真正使者
只想让自己拥有的身体体内变得光亮一些
或是一颗流星
在你眼前头顶突然闪过。甘于坠毁在这里
成为荒岛或荒原上最后一抹灰烬熄灭

     2022.8.16  清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