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灯

那半盏灯时常总会被一只手提起
是一只看不见踪影的人
从黑暗中伸过来的手
搁放在神龛右侧
把如豆的灯芯草轻轻拔起，再小心点燃

你
一定记住那
颤抖许久的光芒。刚刚划过子孙们头顶
虔诚的心是否也随之抖动过片刻
瞬间映照出来祖宗慈祥的脸
一张张朝我看着
那一双双眼睛都含住泪。带着笑

神的存在是一种虚无世界
容忍了我们昨天的过错
时刻都在庇佑天下
一颗颗
善诚而受伤的人，面朝苍天竖着十指
而许愿的心。他们都是在这里
才找到隐藏人间的精神家园

请别指责我，所有护佑世人的神灵
此刻我跪下双膝向万物道歉
让天地对我全部过错一一宽恕
只为这半盏在白日的灯
替你点亮

     2022.8.17  夜于岛上


祈祷

我想
总该好好在这世上活着
活在当下，只要我
还卑微活在这个世界
这一切不可预测的风云就不会发生

你不妨用悲悯的目光，在黑夜深处
再看看
我日渐消瘦而失去光泽的脸上
早已经埋伏着一只看不见的军队
他们穿着黑暗中的铠甲
威武无比
隐藏在我额上你新挖的战壕里

硝烟弥漫之夜。我
看不见
头顶是否会有半个月亮
只是脚边过境的漠风
淹没了我。失去月光迷恋的眼晴
你
原谅我昨晚把鲜花带回家

远离战争多年。我一直
把自己的马
放逐在荒原。千里戈壁盛开着格桑花
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一直都活在这世上

     2022.8.17   夜于岛上


真理

请看在这个伟大时代的份上
不要太在意我
那盏战争年代的马灯
就摇晃在马背
刚刚在我指间熄灭

在失去光明的黑暗世界
你是看不到真理的
你只是
看到那些
马背上长大起来的孩子
他们已经夺取了天下
开始替父母子孙当家做主

你别生气
其实我早就看到你隐秘身后
那些假装天下看客的政客
衣冠楚楚，西装革履
一个个都活得人模狗样
他们
一会儿愁眉坐在台下，又

一会儿笑脸端坐在
我面前掌声响起高高的主席台上
他们早就看不到真理存在
你在黑夜里
摇晃过多年那盏马灯

    2022.8.17   夜于岛上


幸福

是的
假如我可以在今天占为己有
就希望你可以容忍这一切
容忍这个世界
所有活在焦虑不安的人。他们都生活在这里

其实我
常常都是忽略这个世界。那些高楼下面
忽略你昨天的存在，也忽略
那些坐在阴暗角落
偷偷打盹的孩子，他们活在手机上彩屏世界
他们房奴的身份是你恩赐才突然有的
他们车奴的模样也是你从未看见的

还有他们没有身份的爹娘
那些仍留守猎庄的女人，男人
继续嘴里叼着烟斗，吱吱闷抽着
坐在门槛
朝远方白云，在漆黑夜里痴呆望着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只是看不到孩子们星月下归家

幸福是他们眼前的一盏灯
悬挂在一幢
又一幢高楼。昨天却像是一把客栈钥匙
也让我提前办理登记手续
入住在向往天堂顶层的奢华房间

     2022.8.17  夜于岛上


云

那些幽灵的车队
安静地漫游在我们头顶
路过这座喧哗的城市
看着所有会飞的房顶。房顶之下
一盏又一盏

亮起来而不是
寂灭的灯
穿越在我们逝去在天空的生活
在没有逝去光阴的时光里
停留却想意外发现
我们望着天空中星星的眼睛
朝一扇门

慢慢移动。云也在蓝天
慢慢飘移过去
从我们头顶，或房顶上空
那些车队傲慢地穿行
像是
我们刚刚肆意穿行在古老小街
把几扇庙宇的大门慢慢关上

这时我们菩萨一样。开始转动自己
头顶，云在游荡
又像是幽灵
慢慢朝我们走来的队列。而我们闭上眼睛
也朝天空缓缓走去

    2022.8.18  凌晨岛上


药

悲伤的苦汁
从瓦罐里溢出来。一些白色蒸汽
像菩萨一样守护住
面前的门，而我多年咳着嗽
就在门下边蹲着

低低地闻到一股药香
飘在我的鼻子上空
屋顶坠下来
是那抑郁在天空的药味
浓浓药汁
从喉咙里吞咽下去，从此
所有阳光就郁结在心里。风吹草低

在草尖吹皱我的世界。而我的眉尖
耸立起来像雾霾笼罩着
山
浮现出面部痛苦的神情。而体内
没有堤岸的
波涛汹涌翻滚。空缺着黑瓦罐
残剩夜里的药渣是一颗颗细细沙粒

裸睡在我惊叫的雪的肌肤上。阻住冰山
所有手术刀的阴谋
这时我
只想着仰头，让舌尖上药汁
一饮而尽

    2022.8.18  凌晨岛上


白昼

这天空
只剩下一根白色的骨头
骨头里的手伸出来
抓握不住蓝天
再伸出我空中锁住的五根手指

却也抓不住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太阳的翅膀下面
是漂流的唇
和云
翅膀上的晚霞。还有星辰
女酒徒的
指间流走的几许月光

月光在风中是静止的水
水在这里
只是海岸的一声叹息
漫卷起
细细的浪花在你脚背上落下来
让我骨头里伸过来
一双手指露出在微风吹过的水面

太阳在这里必定看不到我的
忧伤手指
只看到我埋进泥土的骨头
无法从肉体里拨出来
而留下来做我一根骨头的眼睛

    2022.8.18   黎明岛上


生日

今天居然是个特别的忧伤日子
正好是早上八点十六分
现在我真的已经回来了。梦也醒了
这是五十六年前祖母掐准的时辰
我想了想肯定是母亲唤醒了我

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而她的子宫
正在痛苦分娩
幸福刚刚在不幸中消退
我的母亲用喜极而泣的目光
示意接生婆替她向世人告白——
快看，这是他乌黑的头发
还有将要打开看世界这双鹰的眼睛

这一刻，世界第一次听见
我在啼哭
此时母亲的眼睛是安祥的
她从我试着不停睁开双眼那瞬间
盗取了成功者的幸福密码。你看她眼角眉梢
全部都是欣慰的泪水。我却又哭喊出一声
什么也看不清

但我无师自通学会抖动眉尖
朝着太阳张牙舞爪开两只毛毛手
只想为空空世界，再一声
突然将这个悲伤一生的日子
哭醒

    2022.8.18  岛上


告别秋天

我不想谈及卑微
看我
已经活成一片落叶
这样的绝美风景
坠落在风中尘埃里

我知道我的忧伤不在这里
但却无法阻止风
你看落叶就在风中
而我就活在树叶体内
灵魂残剩的共鸣
就像那落叶沙沙声
并不是花的凋零

除了在这茫茫森林沙沙作响
我最后的生命绝唱
并不会在这里
而是你头顶上那些阳光
嘲笑我
体内那一匹匹战马的悲鸣
还有被践踏在马蹄下肉体的尊严

其实我没有春天开花的欲望
也不会想在秋天挂满硕果
我只是
一片高大树冠云中的金色叶子。而你
只听秋天悲戚远去的马蹄声

    2022.8.18  岛上


绝唱

我只想用一种
被遗忘的古老曲子弹奏
而你
守在月光森林里
唱着今晚宣告退位的悲歌

风
站在这王宫里，聆听
月光在树叶间沙沙作响
你舞蹈起步的伴奏
是我的孤独
我将成为森林女王最后一位邀请者
滑入星光迷恋中天鹅舞池

你展开一生最美舞姿
我只是想伸出男人的臂膀
将你揽入怀里
但我绝不会把爱绑在一起
只愿跟着你的舞步
旋转，旋转
盛开出绝世的莲花吐蕊

接下来
已是森林女王的华美登场
月光把你头上缀满星星的王冠
孤独地映照出来
唱起我千里逃奔的前世烟尘

    2022.8.18   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