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那天我身上披着风衣，但并没有风
秋雨过后你说
该是踏着秋天的
阳光推门而入。那棵古树静立的院子里
却并不安静，阳光也不停留

体态丰满的女人坐下来。自恋者的神情
她看到树叶间那片像是正发出尖叫的
金黄树叶
从古树的枯枝上眼看就要飘落
落在她指尖的瞬间
正好午后太阳
光芒透过枯枝在朝她移动。慌忙之时

背后
是一阵一阵的响动。箭上的风
把那片树叶吹下来
她下意识朝脚上的树影细细瞅着
那时树叶的颜色猛地变黑
头顶上天空也突然变黑
只她眼底即刻闪出星星的光亮

她朝刚推开的门望下一眼。门后
我们满是风云突变的目光骤然相撞
我确信无疑自己
脸上所有的一切。还有门外两手挽弓持箭的人
都让她看在眼里

    2022.8.20  凌晨岛上


征服者

丘壑之间有一匹雪狼。雪地里
风不曾停留。征服者
朝两座千年不化雪的峰巅
痴迷不悟
望下一眼，月光就此滑落下来

而我
并不贪恋迷蒙月色。更不想
借此扎营，脚下踏着
一条千年之狐铺下的路仍在前行
直抵雪狼谷望不到的峰顶
当两手抓起月光里积雪，你撑开红顶小帐篷
迷失了自己

风终于停息下来。我开始将篝火点燃
雪狼的眼睛不停朝我转动着
幽灵一样的目光，携带着欲火一样的凶器
令我不寒而栗
颤抖的手指抓不住雪花，雪花
从群狼猛扑而来的利爪间
狂飞过来

这一夜，注定是一场生死相搏
我丝毫不惧朝那一匹头狼
扫了两眼，而你
唇上月光
却将群狼击杀。让千年狐把我猎杀而彻底降伏

    2022.8.20  清晨岛上


面朝辛波斯卡的独白

请听我说，亲爱的辛波斯卡
你刚刚说过的这一切
此刻并不能真正彻底打动我
站在你面前
世界在我面前是没有预言家的

你今晚好好看看我匐伏下来的地方
有多少人伏身在地，双腿颤抖
这一张张脸上
都会奇怪露出某种微笑表情，却不
完全就是麻木和无知
他们早已经学会逆来顺受
仿佛自己的生命从未来过世上

这样的感觉才让我感觉到了孤独
就像是荒原上一匹雪狼
在没有雪地的大漠孤烟里日夜穿行
冰封千年的河流
在漫天飞舞的雪的世界
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和尽头
沿着雪花的狂乱飞舞迷失了自己

是的，我的确无法预测到
这个世界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更无法预料自己的体内
明天生命垂危时
究竟会面向你再作何种感想和频频挣扎

    2022.8.21    凌晨岛上


与默温对话

我知道，你早早就坐在了我面前
只是这样的世界
你从未来过
这狭窄房间坐着你，亮起了灯
而我却是在这世界的空缺

这些陈旧的灯光，还有房间陈设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
在这灯光中悬浮。悬挂在头顶
那一盏灯
在寂静世界剩下的光亮
甚至是你眼晴里最柔和的灯光
都在这里全部寂灭

我看不清你坐在这里。与我
面对面坐在一起
我仔细看你左手端起咖啡
用右边的眼睛朝我
刚刚扫下一眼
只是这里除了我
整个世界都是空缺在面前

透过迷蒙的灯光
其实我们都是看不见自己的
就像你我从来都不读自己写的诗
这些属于悖论世界的诗篇
应该奉献在伟大的读者面前

    2022.8.21   凌晨岛上


跟李白醉酒密谈

你的酡红面颜还是跟酒仙醉迷时
没有个两样儿
总与人老话重提起斗酒诗三百
岂可乱与今晚这首梁园歌相提并论
整整一夜促膝长谈，你我未必都是清醒的

虽不曾见黄河之水挂席京阙
你却上来就爱千杯不醉
只是从未见过空对月时得意之欢
月下捧起
如花吴盐，何曾有人记起玉盘杨梅
又有谁再怜惜
满是带泪的朝衣裹着醉人的身子

但我绝对不会劝醒你。酒
醉非人醉，花迷非蝶恋
在这世上
从来就没有什么东山再起。慧眼识珠
更无存在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
你看眼前只有这皎月白雪
唯独不见远行千里的曹马归来

虽是苍生未济
你我鬓角却早已如芒白飞送入秋
难得相逢一笑，从此天长路远
你我可别逢人便提这梁园杯中残月
以及今晚赌气相欠的酒钱

     2022.8.21   凌晨岛上


回苏轼

去年捎过来的那些，还有年尾
尚未捎回来的
藏在眉山所有长短句。我都悉数收到
未收到的只有诗仙太白
借你用过多回而未还的那只酒盏

要说，还有
屈老夫子遗留下来的千年风骚
长伴流落天涯，生死相依
何曾见你落下半滴泪。细看来
独有离人杨花数瓣
月光落尽，半盏酒
泛出三月泪折的残红

虽不知你为何几度遭遇被贬。一路相伴
今夜算是诉断十年衷肠
叹不完人间悲欢。月圆又缺
千里孤坟的松岗话别
谁又见过你这尘霜满额的模样
几多幽梦，小轩窗里
仍在梳妆的酥手，你却无法从背后抓住

再看大江东去，一时涌出天下豪杰
手挽雕弓，天狼射尽
乱石穿空的西岸边江山万里
独不见你邀月把盏
偏是寄来公谨当年羽扇

    2022.8.21   清晨岛上


再回眉山

眉山的梨花昨夜开了。你看
两江两滩
有数不尽的河流深谷
扁舟尽处光胴胴山
果真被一寸寸切割。心亦在破碎

鉴湖上看不到藻底的游鱼
只有水清波平
不平的是我浪得这多年虚名
山长云乱
眉宇之间愁绪不展。一天天
饮酒消愁，再与天下新交旧识
借诗花前痴人相思

幽花香涧。细流不尽
只是不见离人归
看不完的落日余晖，飞霞满天
瞧我这满身草露
再数十年寒枝
万千朵梅花
伴我一生飘荡，何时曾见雪中怒放

总算是夜阑风静。明月如霜
静不下的是风中孤影
一枕初梦方醒
本为归乡人。今晚何夕
却道是眉山客，含泪带笑相见对月长饮

      2022.8.21  岛上


又问易安

那一滩是
昨天飞往何处鸥鹭
你再三说起归路，却不知
自己早误入藕花深处
晚来与谁争渡

去年莲子已熟。昨日沉醉于秋色
残酒虽醒
但不见深闺卷帘人。正弄灯花
卷帘处只消问你
是否天尽处
这似醉非醉，月移星缺
几时觉醒曾见归来客

再别提半笺娇恨。谁寄锦书
雁子回时
已是天涯海角，连天衰草
更深风来。满院飞叶秋落尽
早就重门轻锁
万千滋味阑干未倚
人去楼空。何处又是天上人间

我不想寻寻觅觅，更不愿
卧看残月。悲伤的风
指尖上吹过来，再吹过去
只一人守着窗儿
等征鸿过尽，雾中三山莲舟登岸

     2022.8.21   岛上


逃离

这一幕
并没有在眼前出现
从你痴迷的目光深处打开
我们生前同寝的宫殿
乘着马车缓缓出行

那是一驾四轮带篷马车
你刚刚靠在我的右肩
转过身去
开始望向一条流往远处的河流
只是望不到河流远处那尽头
现在
尽头就在这里。在这里

你咳嗽把它唤下一声。再叹息三声
就成自己呼唤过一生一世的故乡
只是注定今生我们在这个地方相遇
就在你我目光艳遇的刹那间
我突然看到穿越前世邂逅自己
穿越着生命
一条逃亡的路

终于逃离这等绝处逢生的地方
但我们是最后一批逃离者
从故乡再到宫殿
你坐在我生前的马车上
奔往今天和明天

        2022.8.21    深夜岛上


背景

你刚刚替我设下背景。第一次出手
把我的世界映现在众人面前
但我觉得自己身后并没有背景
只是看到黑暗在四周
从身后一层一层朝我包围起来

其实我们的世界并不精采
只有这浑身的疲惫不堪
我们都是没有背景的生命存在
存在本身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昨天自己没有成功跨越
就像是现实世界
陷进自己体内一道多年的伤

很多人都开始替自己垂头丧气
也有很多人始终为你鸣不平
一生打拼
只想一心一意做个有背景的人
但所有决定前程的特殊背景
几乎都不会属于我们
便把自己的生命设计成空缺一生

一路走下来
我们甚至无法再容忍这个世界
更无法容忍自己的祖先，是他们的庇佑
没有像菩萨一样显灵
最后成为你我真实背景的出卖者

     2022.8.22    凌晨岛上


隔世春秋

只是隔下一层时光
我们的日子从春到秋
像一页页薄纸
在命运的高处被风吹落下来
一半落在黑夜，一半落在白天

你知道我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
不慌不忙看世界
左眼打开黑暗无边，洞开一扇小门
右眼落下满屋子阳光，进入小门
有可能是经历一场
又一场生死较量
战争随时在这里骤然爆发。再孤独回到自己

我是生命的伟大失败者。从未拒绝过生命
在自己身体内布下方阵
虽然在前世爱情王国丟盔失甲
却又今生成为你唯一的王
只隔着玻璃一样的尘封竹简
一天天随着阳光
我们的家族就安营扎寨在这里

而你是在我的精神王国另一面
星星从黑暗中最终找回
我在黑暗中的眼睛。再让人把同眶两扇小门
阳光一扇朝你那只手关上，黑暗世界
再向你的灿烂笑容推开另一扇

       2022.8.22   凌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