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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还是喜欢撒满星星和月光的天空
而眼下天空已经漆黑
站在你身边
头顶上空没有星星，我所喜欢的
星星没有出现，月亮也没有

其实在夕阳西下时，黄昏
正好是欢呼雀跃
漫天飞舞的云彩朝四周散去
我们的屋顶飘着炊烟。你进门时
我家那条小花狗的尾巴也在拼命摇着
我看它始终如一望着你的目光
也是像星星在夜里那种亲近

每当夜幕降临，小花狗怯怯看一眼马灯
很快也搁下了小腿和乖巧的尾巴
顺从我们的意思趴在门槛
我只想这个时候月亮从屋后树丛爬上去
爬上最高那座像仰天佛一样山峰
从那卧佛一排指间，你
再把满天星斗撒出来，撒向我们头顶

那样的夜晚才是我真正最喜欢的
天黑时我们就开始仰望
只想着天空
再漆黑也会有星星，或是月亮
映照着这沉默不语的山河

     2022.10.23   中午岛上


云

是谁把黑夜拥挤成浓墨，并且用它
再将白云写成今晚的晦涩诗句
白天被我不小心读到，天空
却万万没有猜出来是你
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白云在飞。黑暗中
我的头发也在风中飞起来
河流从我们的马蹄间，突然溅起水花
疯狂的马群正朝着你的荒原逃亡
穿越干涸多年的湖泊那个时候
黑夜是白天的伴侣
白天却开始背叛黑夜

我在马背上终于发现了这一切
但你早已经学会沉默
白云飞过
湖泊，还有
夜里我这乌黑的发丝。乱蹄下河水
突然溅飞在我迎风狂舞的发丝上
白天从这里再度变成黑夜

其实我知道，黑夜
已无退路
你在我的马背上也没有退路
最后的结局无非白天
变成那片孤独的云。在夜里消散

        2022.10.23   深夜岛上


雪

那些石头在窗外是长着翅膀的
我看到
月光飘落在雪地里的羽毛
黑夜被一层层覆盖
梦在呼吸

这样的夜晚我都是这样沉睡
魔咒落下来
又浮上去，再飞向高空
就像是我的世界那只彩色盒子
那里面装满了你的蜡笔
天空偷偷用它来画一缕阳光
埋在夜深处的黑色残骨

请你相信，雪花
会在上空飘飞
要深深掩饰这一切。埋葬冬天
只有冬眠的蟋蟀和蛇
可以躲过所有劫难，把身体
置换成我的童年时光
在黑暗中做一次环球旅行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绝望
那时天还没亮。雪
是一只只白色的精灵，在用羽毛
装点着我们那些月光下面影子
还有许多明天才可以打开的小秘密

    2022.10.24   清晨岛上


雾

我从来没有想过童年的记忆
会是这样糟糕
一到冬天
那些雾就从窗户上漫下来，所有的一切
都被掩饰起来。包括你的悲伤

这还远远不够，飞过来的
小鸟
也在这雾中被活活吞噬
它们的羽毛，骨头
连同早上清脆的叫声
都落入虎口
但我没有发现那只出没于林中的老虎

森林早就被大雾藏起来，藏进
我在冬天的袖口里头
清早我就要去上学
一只帆布书包挎在肩上，我的双手
总是无法抓住那上面的伟大人物
那双正在朝众人鼓掌的大手
雾中幸亏没有人会看清这些

雾在校门口集合时才开始散去
告密者也全部隐藏了自己
我忘记了那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时代
其实没有谁能够真正成为舵手，山上没有船
直到现在。我的梦都好像没有完全醒来

   2022.10.24   清晨岛上


霜

风从背后几时伸出手来轻抚
我在阳光下刚刚露出半张小脸
你这才想到马上叫停
因为秋天明明是用薄薄刀片上的刃
在搜刮我朝太阳绽开的笑容

最后那场秋雨停下来是在前几天
记得雨水积满在路面
篱边太阳落下来长出了满地狗牙霜
所有草丛呼吸已经无法畅通
而我只想把衣领缩紧赶路
脚步越快越会发出狗牙崩断的声音
像是你引颈在秋刃上的呻吟

我不知道那树林里的小鸟
能否听见你
那棵高树的红叶在落下最后的辉煌
又有无数双脚踏上去
谁能说服风不要继续吹
吹尽这些
落在霜地的残红。只有我黙默仰起脸

没有哪棵树可以抗拒
季节的轮回
生命离太阳最近，而遇到了我
脚根离大地最近。风吹响你遗落的寒箫
究竟何去何从

    2022.10.24    中午岛上


晚灯

天在檐底窗外黑下来。我
只想把头顶的一盏灯
点亮，你
也把自己的灯在体内点亮
愿这个世界多一些温暖

生命落地的树叶被风吹起
天空
是那一排高树的墓穴
伏下身去的秋天念完颂词
就让霜雾披麻戴孝进行祭奠
俯仰之间
有几只萤火虫匆匆提着灯笼回家

偌大肃穆天地
还有谁会看那几棵参天枯木
春天究竟在哪里。风中
羽毛从鸟翅上
落下就成片片雪花。我的灯光太微弱
映照不到树顶，干脆
你把晚灯挂上去

过了今晚，我
或许
头发就全都白了。我们并非少年
却胜似少年的心也累了
趁天未亮。世界已经再次把门窗打开

    2022.10.24   黄昏岛上


标语时代

那时沿途我分明看见墙上
有一只大手
用白天烧制的石灰工整书写
再用黑夜泼洒的墨汁描出黑边
白天和黑夜相依偎在这里

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好的
所有的一切又全都是坏的
好是坏的兄弟姐妹
坏却是好的敌人
那些斗争大字像是好人手里的匕首
在午后太阳残照的土墙上
勇敢刺入敌人的心脏

只有黑暗中奔跑的月光
才穿越那密密树丛
将白天没有看清楚的字体和笔画
用爱恨相见太晚的目光把它刻下来
印在脑子里那半堵石墙墙面
梦想成真的未来
也会穿透墙体，入夜变成巨人现身

五十年眨眼间过去。那些
动人号角仍然在吹
还有伟大时代的复兴蓝图
在一夜之间全部绘成。但那土墙和石墙
太阳下都已经无法在握笔的手里还原

     2022.10.24   午夜岛上


黄昏

我一直伸出手，雨花
并没有落下来
上天的旨意向漆黑的未来降临
大地苍茫
而你却在苍茫之上

你知道我不会哭泣
更不会乞求
那条西去的河流似乎开始干涸
河边的树林和倒伏下来的草丛
那瞬间在失去夕照
看不到一只飞鸟。我仍然握住
手里的弹弓

那个年代人们都习惯打一双赤脚
我常常也用赤脚在河滩奔跑
跟随在你背后
而你却是两眼注视一群麻雀
它们在天空中是自由的
你的翅膀
无法在群鸟消逝的森林高飞

你在虚无纸上替自己画上无数
羽毛，双翅
并没有振起而空气从两肩流动
这时风是逆着河流而来
我只有朝着尽头那方向继续狂奔

    2022.10.25   清晨岛上


故乡

在这干旱无雨的日子里，无疑
我每一个夜晚都是揪心的
就跟树叶挂在树梢一样
风一吹
就再也找不到故乡

幸亏我的故乡没有风
所有的森林呼吸都已经窒息
最近一场大火
正在烧毁
一座接一座青山，绿水
在裸露的河床早已枯竭
有几株狗尾草伏在地上哭泣

都怨前几年雨水总是过多
人们关门赌咒起了老天，全部雨点躲起来
在森林上空
只有一个小雨点不小心落下
打在你的睫毛上，突然抬起头来
你看到了愤怒的小鸟
还有那一朵云远走他乡

流落人间，小小的
雨点内心的孤独是你无法想象的
苍白的天空
背对土地和森林，在一个个揪心夜晚
面向未来寂寂无语

    2022.10.25   上午岛上


稻草人的忧伤

时光的表盘上，总有一些耀眼时刻
今晚稻田里蛙声鼓噪一片
我继续听从月光
以你用心亲手装扮的时髦形象站立起来
在田埂上替你庇护太阳的秘密。偶尔望一眼

天尽头，麻雀们早已经失业
风雨无阻的未来照样美好可期。你
无需再担心这一片庄稼无人收割
在这虚伪满天的旷野世界
我只喜欢夜晚
萤火虫走向森林里的墓地，头顶
还是天空无比辽阔

我看到了有一只孤鹰
高高飞过我
远去的影子让我更觉生命孤独
还好是你用稻草满满塞充我的心
虚空的身体，再穿上
时代新装
这样的事情过了今晚就羞于启齿

白天的消息是不是白云
过境，黑夜
会不会是你仰望的蓝天。我想
针对四周一片荒野
早就无关紧要。你只需借一下我这躯壳沉默

    2022.10.25   中午岛上


我的少年时代

那一年我还是个十岁少年
站在村口，那时天空
就像一位沉默的男人
蹲在西廊河边
直到傍晚才用雪花擦亮我的头顶

还记得那年春天，我们
全都撂下拾粪筐
开始背起书包，走进课堂
麻雀也极少在窗外露面
天空只剩下
温暖的一间房，装下我的未来世界
在室内可以看到开花

那一年，从春到秋
我们的村庄
白昼也有了梦，梦见你
像一只丑小鸭突然变成白天鹅
像我一样
从河岸边田野起飞
天空变成俯身割稻的农夫

每次想起你，就会想起
黄昏日落
大山在门前弯下腰来，你牵马而至
所有往昔皆成为囚犯，同时
将我们的忧伤囚禁在河流上空

    2022.10.26   清晨岛上


旷课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神鹰傻傻的在高空看着
傻傻的我戴起了斗笠
想让脚边傻傻的喇叭花早上提前盛开
来撑起雨时空无一人的晴空。但雨
总是尾随在脚后跟模仿我笠下嘀嘀咕咕

大人们常常会站在路口夸奖我几句
就像太阳
总夸傻雨点聪明极了。不像我迟疑着木木站在路口
只能低下头去，怨着老天不该老让自己犯错
不该把不该下的雨打湿我的裤脚和书包，你
鞋子里积满了老天的泪。偏是响雷不听我的

没有人会替你的委屈而伤心。我的
成绩最早是第一名，无法解释原因
缘何降到倒数第二名。春天并不是天生就爱旷课的孩子
但我出生在乡村，别无选择
除了上学，每天还需放牛赶鹅
顺便帮五保户李老奶奶挑水劈柴
等忙完这些，时间就总是忘了从家到学校

还有八九里山路。雨水一直都爱滑过我的赤脚
又随我望着高空而被罚站在初一教室门外；三尺讲台
第一节语文课早就上完，第二节数学
快到下课。李友玉老师喉咙嘶哑
此刻用一双神鹰的眼睛死死瞪住傻傻的我

    2022.10.26   中午岛上


写在1976年春雨绵绵的日子里

季节用雨水哀悼春天。而雨水
用季节把春天复活
太阳掉进春雨绵绵的日子里，你
再把春天埋葬。陨石雨坠落中国的枯水季节
只剩下我眼底写诗的泪。我的悲伤必定高过那声轰鸣

这一年，我活着的部分该出现先知先觉
那天早上只想把外公身体照顾好，但真没有想到
只一夜睡去他就没有再醒。第二天醒来
我强忍住泪水没有哭出声
第三天，醒来时
就传来周总理逝世的噩耗，春天的泪
再次积在眼底。直到秋天

又传来朱总司令逝世的噩耗，秋天的泪水
再次积压在眼底。直到9月9日
突然传来毛主席逝世的噩耗，晴天霹雳越过我们
雨水开始全面复苏。天下所有的鲜花
在这一天天亮以前全都变白，一一
戴在每一个人戴领袖像章的胸口
所有的手臂上红袖章全都变成黑纱

我，这一生的泪尾随着呼啸而来的雨水
在外公永远沉睡不再醒来这一年，尤其是唐山地震那一晚
差不多在眼角边轰鸣流尽。这一年
日子都裹在悲伤的春雨绵绵里，最后从残页的新华字典
翻找到一个苍白词汇：让天空接受我的诗歌洗礼

    2022.10.26   午夜岛上


青春期的《少女之心》

我是曼娜，我知道你会遇见我
一定是在那个荒谬绝伦的年代相遇
你们越过无数道德的禁忌和人性樊篱
心跳时触摸过我的性感肉体
还有一大片盛开在黄金般毒草中的欲望

其实我是骗你的，因为我们赤身裸体时
无法像花丛中百花真正开放自己，白天和黑夜
心都戴着防尘口罩，与眼下流行已久的新冠病毒一样
始终坚持隔离，一米之远
相当于从阳光抵达地狱
我的完美日记是要告诉你，生命过于真实
等同于脆弱的玻璃杯。里面纯净的水从来没有让人止渴

好比我洁净的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深陷其中
肯定是有毒的。所有接吻过的花朵
其实都是向往阳光明媚，而夜晚却过于暧昧
月光穿越到后面，会以深渊的方式
突破黑暗底限，那时
你我都对自己无能为力。一一举起手来
双双都成为爱情的受害者，最后俘虏自己

直到现在，我旺盛的生命并没有战胜短暂青春
我的困惑始终都没有因为你最美好的一面而减弱
但我永远都相信这个世界
就跟你相信我们的身体是无罪的。我少女的
心，却早已经随那个荒唐年代死去

    2022.10.27   凌晨岛上


悲伤的未来世界

徒步在白云绘制的童年时光的版图上
我偶尔拾得的阳光，跟稻穗一样
沉重。村前
只有西去湘江那条小小河流才盛得下
这首诗未来的悲伤

那一天的历史。最新论断见证你
已经山穷水尽的绝境开始
风继续活下去
我的童话世界山崩地裂。燕尾后面
春雨总是绵绵而至，落尽之时
星空辽阔把我巢穴的孤独逼进火焰
光芒四射

一个个红色的影子再度经过村口
你所要秘密藏身的暗处
有四棵柳树入夜被连根拔起，水塘边蛙声列阵鼓噪
我仔细把红领巾在朦胧的脖子上戴好
尽可能在操场认真做到根正苗红
稍息，立正
每个细节都是一丝不苟。雨伞让路

周边，篱笆
赤脚大仙提灯独行在河边茫茫大雾里
雷声在老槐树乌黑的伤口化脓处连连结痂
夜在头顶
逗留于洁净的天空之镜。古老预言从不设防

     2022.10.27   中午岛上


狗尾草的天堂

这烟火人间，每一刻
都该美好
但我们的天堂，早就
没有青鸟，而且
我始终都无法面朝你再仰起头来。秋天一天比一天霜重

其实是你再次把我禁固。在这迷惑不已的世界
我，只
容许自己缩身到秋天。纤纤躯体已回天无力
最后都无法逃脱上帝那只魔掌。你只要趁秋天
把我的命脉捏住，再跟我同行为伴
并照你的意思编织成一匹马。头顶月光
才可以把我的悲伤带走

我知道，殊途同归的今晚
你我都是伤痕累累。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而梦见你时才会残缺，残缺处
我才重新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天堂
经历了半场空，还有劫难
我们再努力都无法回到过去
只有借月光一根马鞭，继续狠下心抽打马背

或许是粉身碎骨，或许月光
只是你马鞭下一缕青烟，或许是
频频抽痛的天堂影子里的我
你仍然是可以听到脆响。荒原再次从背后把你抱紧
我的漆黑世界就只落下你那一身孤独而背影耸动

    2022.10.28   凌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