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黑夜漫过来，缓缓漫过
我的世界
找不到方向的声音
从深处的漩涡里浮上岸，变成一个
婴儿初生时告知天下的呐喊

没有人听见，只听到我
呱呱坠地的哭声。包括我第一次
试图再把眼睛睁开，整个房间
都在我的世界慌张走动。从产房
到灶台，忙进忙出的人
看不到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接生婆婆剪断了脐带

从那一刻起我真正离开了母体，与
一个孕育我生命的女人
彻底断开
血肉相连的朝朝夕夕。我开始自己呼吸
这个世界的清新或污浊的空气，也别无选择用
刚刚睁开的眼睛看陌生人的脸
他们的世界与我开始发生一切关联

与此同时，这一切都是横蛮穿越
我的灵魂
并且长驻于天下初始事物，或许跟我的生命联系
并不密切。我也对此并无记忆
就像是这个夜晚的黑暗漫过黎明

    2023.12.4    黎明岛上


161.

你，一个人可以自由
走近我，也可以随时离开我的视线
我的门槛一直都很低，低过
黑夜穿越到地平线。直到你
从此再也不许踏入我灵魂的世界

这里都是我生命的禁地。没有
城墙，又有
你永远都看不见的城墙。城门
从来不会轻易对外开放
唯有宇宙的尽头，才
有两一小扇门
紧闭，且又虚设

我的生命就是一座城池
但我
从来不需要在城楼上竖上旗帜。风
也不需把旗角吹得哗啦啦响
我只想要在这个喧嚣的世界
觅来一处僻静天地
让自己自由出入。门槛

只有我迈进来或跨出去，才会出现
在世人皆醉的时候
它一直都醒着，看护着我
而你的背影已接近结束，在这里拉长
却又马上消逝而去。无需回头

    2023.12.4   清晨岛上


162.

我坐下来的时候，黑夜
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向我的台阶
我突然感觉这整个世界都像一艘船
在朝一个看不见我们的黑暗深处
抛锚，或起航

奔跑在船上的人都没有带救生衣
他们从来都不相信
这艘船会有朝一日沉没在这里
尽头并没有太高的浪花
风，其实也不大
八分钟到达过逝去已久的港口
眨眼间正驶入茫茫大海

彼岸没有了码头。船已经无法掉头
解缆的声音悬浮在上空
与白云的手指相接，但无法抓住
什么都不再属于我们，只是你
还在台阶上继续迈步
根本就看不到那黑色漩涡下面的暗流
汹涌挤入早已被时间凿穿的船身

我明显发现触碰到了礁岩，但肯定是
世界再无法发出颤动的声音
你坐在这里可以继续发呆。破旧的帆撕成了碎片
站在岸边的人，也从不相信
灵魂的坠落中会听到有人大声呼救

    2023.12.4   清晨岛上


163.

我煮好一壶茶，却要搁下来
等风吹了又吹
凉都凉透了。露出来深处的茶色
才突然想起来该品茶的时间早就已过
我只好让那翻腾过的茶叶，又嫩嫩长回自己的枝上

再朝我摇曳生姿，并且坠下满手背的清露
记得我沿着三月春色的夜
爬上半山腰上
向我出生那个早上呼喊。再也无人应答
茶树在云雾中呆呆站着，一棵棵
都在穿越记忆
像我昨天的梦在穿越漫长黑夜的路

好像是有人路边说出一半的声音
话又滚回了喉咙
我在那条浸透黑暗的路上奔跑多年
却没有沿着记忆真正找回来自己
三十年前那个早上，那一滴
带阳光的甘露滚圆在叶尖
被风抖落在你被我咬痛的指尖上，滴泪的

时间如此精确。记录下来的一切
一一都回到了茶杯里的叶片上。嫩绿嫩绿的
我仔细看着
清晰的总是那些云雾，模糊不清的
无疑是杯底的茶色。从来都是这样难以让人捉摸透

    2023.12.5   清晨岛上


164.

这些天我没心思写诗，继续
在我的都市菜园子里早出晚归
那些文字开始起早贪黑疏离我，它们
无法长出
这一小垄一小垄蔬菜的可爱模样

其实是无法正常让我欢喜。像是已经厌倦
所有的文字都了无生机，再看不到
我怀抱里的婴儿伸出来小手
而带给我无比的兴奋。这个世界
在拥挤的声音里，喉咙发炎
早就开始嘶嘶哑哑的物质空间
纯真年代的日子总被现实遮掩住

我们的生活正在迷失一切。只剩下
忙忙碌碌，几乎
所有的人都从未有过自己的灵魂
也好像再没有人
愿进入苍白无力的躯壳。露出来
一张又一张疲惫不堪的脸，呼喊着
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生命。直到流浪到生命结束

但我不希望自己怀恨这样的日子
也不需要太多的理想和无奈。我开始爱上你
恩赐于我
这个小小的菜园子，喧嚣的一切都是在园外
这些天我一直就是忙于砌着围墙。企图寻找到隔世之感

    2023.12.5   清早岛上


165.

对于一只狐来说
这千年时光对你算什么
你只默默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看傍晚时分
一支骆驼商队缓缓西去，直到罗布泊
最后一滴湖水干涸。你焦渴的眼底

只剩下我现在回忆起来残留的泪水
竟然也被风吹走。就连你深夜躺下来
乳峰上最后一缕光
也随之落下，赤裸的
一切都在人们的哀叹声中逐渐暗下去
你把自己躺成荒原，世界开始将目光打开
最终等待着你的生命中注定的爱出现

那是一匹失群的狼，是你
这前世的楼兰公主独守空闺
用尽一生的荣辱不惊
心爱过的王
穿越到这里。看他月下弯曲的脊背
果真也变成了孤独的天山
听从你心底里低低那一声声呼唤

在狂野中朝你奔跑而来。奔向今天的荒原
此刻你的绝美爱情和肉体就呈现在面前，而我
只想继续撕开你
灵魂世界的门，穿越到你的心脏地带
替自己找回那个逝去已久的湖泊。你再还魂为狐

    2023.12.5   深夜岛上


166.

那是一棵蒲公英
昨天返回
到了都市菜园子去。它是唯一
让自己的灵魂世界连同
肉体一起飞向高空的植物。趁夜色降临飞向

生命未来的目的地，最终抵达
我们的荒原。而它
却是浪迹至此，奔跑不止
一个世纪过去
又追赶着一个时代，到处
散发着种子和体香
始终是找不到地方生根发芽。它怨自己命薄

还好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它只想着
在天地之间，哪怕
能看见天空
和大地中属于自己的缝隙
都可以让不安的心被吸引，只需要活下去
只有落了地，才想起
适宜自己的身体还应该有空气，土壤和水分

总算是幸运，它遇到了最初季节
带走了自己的风
随着今年的寒流而下，冬天
又回来了，回到这座孤岛
居然找着都市菜园子的路。悄然归来

    2023.12.6   凌晨岛上


167.

天地之间，我们都戴着面具
总是可以找到一种预兆
同时透过空气，透过
太阳和月亮
找回属于自己的风景线。让双脚稳稳落地

在本该是天空归来的大地上，最终
搭建起自己的房屋。让灵魂
可以看到世界的屋顶
再让自己
不停地踮起脚尖，将一双手
伸向夜间高空，或许是
爆发出体内某种能量。幻境中

是将自己炫换成一颗星星
在夜空中闪烁出来
世界永恒的爱和光芒，就在茫茫大地
逐渐变冷或消亡，转瞬之间
变得格外耀眼。哪怕只有一棵树
在风中摇曳着树梢
照样透过枝枝叶叶，接近你的肉眼

其实都是这样想的，不愿意让现实世界
拖着我们沉重的生命
夜间感受漫长的路，或梦见
所有的一切都随风而逝。我们醒来的早
不一定都可以把自己带回去。也不知道面具后面究竟是谁

    2023.12.6   黎明岛上


168.

金钱菊开在牧场墙外。它
从五月开始酝酿推迟花期，秋天的风
把墙缓缓吹动，却吹不醒它
墙内封闭已久的世界。根须是在深处
花在枝头绽放时，牧场已经到了世界墙外

我固执己见的思维就是深处的土壤
只因为害怕污染，始终是拒绝
它把根系继续向下生长。或许是
站在风中太久，一天天
一天天都想要
朝我的墙体如何靠近，越是靠近
在面前彼此越是显得陌生。我只有让墙往后移动

它究竟还想说什么。花园
继续与我的牧场疏离
在我的眼里
如今的现实世界，就连菊花都在
一尘不染中蓄谋变成一棵棵
金钱草
而我只想让牧场继续奔往天边。直到接近太阳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住它的眼睛，深夜里
面朝东方迅速举起头颅
像是举着一枚古老的铜币。如何去看
都是一张
看不出花瓣的脸。牧场外只听见钱币落地的声音

    2023.12.6   深夜岛上


169.

我一心都向往太阳，才会变成野蛮生长的
向日葵的脸
只因为有你的出现，荒原
开始有了勃勃生机。每一张
陌生的脸也朝着另一张脸熟悉靠近

也只有在这里，我们体内的呼吸
才会有如此之近。近到
可以让自己的爱变成触须，生命的
躯壳也将伸出来一只手
探进对方的灵魂
哪怕什么都并没有抓住，却是
捏紧了彼此的心。相距遥远

你说，罗布泊已经复苏
我们的世界不再被沙漠占领。只要是
有了第一滴水，另一滴
水，也会
朝着未来湖泊奔跑，有朝一日
凝聚成自己想要的最美风景。这一天
雨期待已久。期待已久的风

刚刚都在召唤
荒原上沉睡的一切。沉睡的大地
早晚都会睁开她的眼睛，目光
随我瞬即向你转移，投向
早上太阳让每一棵植物都获得阳光的青睐

    2023.12.7   黎明岛上


170.

风吹过来，你看
荒原上
植物们开始沸腾，它们的脸
有多亲近。尽管彼此
仍然是陌生的物种，陌生的世界

骆驼草最先睡醒，它们的
生命的骆驼还在继续飘泊
只为寻找到解救沙漠渴望的水源
自己的躯壳并没有枯萎
灵魂也照样留下来
竟然把我们的荒原变成了
一个拥有了奇迹的芸芸世界

是的，在这些众生植物面前
我无法把自己唤醒，也羞于
用言语向你表达什么
你我
其实早就疏远。一天天
都是让荒漠隔离自己，甚至是
变成尘埃中一粒沙，只在风中走动

爱在沙漠之中，总是
一件痛苦的事吧，却无时无刻
不在体内折磨我们的心。而荒原
是一只只
都朝我们奔跑过来的野兽。它们比植物多了欲望

    2023.12.7   黎明岛上


171.

从我们的荒原，抵达宇宙
究竟有多远
阳光正好穿越到这里，穿透
我们的躯壳里的生命
让漆黑的岸从湖泊的波涛声中远去

我们开始在狂野中奔跑
让罗布泊幽灵一样的水域，双脚之下
咆哮的声音一起涌来。涌向
你的头顶，你的
陌生国度的语言已经侵占到我
母语的神圣土地上，而舌尖
却要生长出火焰。与我同时化为灰烬

很快乐的一天。但昏暗天空下
东西是两个半球，出现
两座被沙漠占领的荒城，你我
都无法找回城门，找回
自己的身体和宫殿。爱情在复苏
楼兰王国却没有被唤醒，连孔雀
也带上公主的墓碑离开她的河流

我们继续返回到自己的身体沉睡
依附着抖颤的躯壳
被太阳抛回荒原上湖泊，再没有
一滴水
在湖底闪现出光芒。眼睛越过冬天宇宙飘来的雪花

    2023.12.7    清晨岛上


172.

整个下午我都在沉默发呆。大雪
并没有抵达窗前，而干风
从脚底冒出来，冒出来一股股冷热气
空中爆发
是一种温暖落下来。企图遮盖住死亡后干燥发冷的躯壳

我看到了你绝对失望的落泪眼神。飘飘坠坠
也不是我挂在嘴边的雪花，它不是我们
最想要的，我们每天想要啊
也不是二十四节气在中国舌尖上的反复解读
伏羲氏留下来这些传统，只剩下
我多次发生霉变的躯壳内部
隐藏了漫长季候种植的虚空。期待已久

你，最终还是
遭受到了足够的理由拒绝。强迫拒绝这些苍白
是大地睁开眼睛再也看不到永恒之物。如同年迈的母亲
整个下午她只看见空中飞舞的尘埃
碎片。纷纷
扬扬，飘向干涸多年的极地湖泊
天堂鸟的绝境。悬浮于耳

沉溺在心。真正属于我们的荒原
成了洁净花园，已经沦陷入物质世界的垃圾场
我们的灵魂在黄昏时退出来。不再伪装
也不相信雪花会真正到来。这偌大一个世界
再次空旷，却要被午夜禁止的摇滚音乐符号全部覆盖

    2023.12.7   午夜岛上


173.

大雪过后，冬天
是古战场唯一的旅行者
你把我的二十四行诗当成中国节气
携带着第一瓣
雪花，作为给大地的造访礼物献上去

上前马背施礼的人仍然是铠甲护身
里面渗透着刚刚涌上来的血迹
他抬眼看到了
我，也看见了雪花破茧而飞
穿越到那片喊杀声，轻抚着将士们
英勇的红头缨
一片片，一片片

纷纷坠落
在他们的脸上，瞬间变成白蝴蝶
所有的一切都在积雪中凝固。或许
土地中的白骨早成化石
灵魂的世界里疯狂试探，试探着你
复活出来那一缕眼神
而不是他们期待已久的阳光。阳光早就死亡

这些可怜的边关男儿
他们心中永远装着那个神圣国家。帝王
至高无上，却为他们最后一次送行
昨天的悲壮不复存在。授勋仪式也遥遥无期
只剩下我这行孤单单的诗句站在风口，等候他们凯旋归来

    2023.12.8   凌晨岛上


174.

刚刚睡醒的。那是
一瓣雪花
像穿越到世界的幽灵。从半空中
坠落，蝴蝶一样
落到我长时间的跋涉习惯了的低谷里

你告诉过我，她
抵达过你寂寞的星空，却又返回来
在你的沙丘猫贪婪的地方沉睡
那个时间她丧失了翅膀
无法唤起蝴蝶们的认同，她来自天堂
又失去自己的天堂。甚至是
丢去了魂魄，再找不到

回家的路。但她非常迷茫
并拒绝了你的诱惑，你
其实都是好意，而且非常在意我
所有的一切。倘若那天
你携带着雪花出现，古战场上
那场肉搏战便不会发生。但被她无意间
忽略了你的感受，而我刚刚睡醒

低处的草尖上，我再次看见
一丛丛金钱菊
正在迎住天空之城的声音肆意开放
来不及张罗
迎接这位不速之客。你的灵魂世界的旅者

    2023.12.8   下午岛上


175.

一个又一个寂夜开花，结果
那棵树
还在继续走动。走向沙丘
天鹅早就从湖面消逝，没有湖
沙漠像寂夜进入我的眼睛

那时我正在沉睡。白云
正在沙漠上空沉睡
飘动的
是不是梦里的那片海。那个湖泊
那些湖水，海水
推向波涛正在涌向我，涌向我
那只飘泊的沙丘猫

它看不到这一切。也看不到
前来过冬的黑天鹅
尽管它们都曾经穿越到我们的荒原
但白天的影子和影子
很快就会消逝。永远都不会夜间重叠
无疑沙丘会在这里出现，而湖泊
早就无影无踪。无踪无影

我只想要躲藏在那棵树上。屏住声息
等待着你
像无数个寂夜纵情盛开。盛开
在这里，我的眼睛
拥有了湖泊。也拥有了一座沙丘

    2023.12.9   凌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