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战狼？！战狼！？——这是
在你安睡的世界里，我所听到的
轻柔呼唤
一遍遍，声音急切地
响彻在荒原。荒原仍然是一片沉寂

缓缓醒来时，你
却又喃喃自语，开始说这些
都不会是真实的。那是一匹孤狼
多年流浪
留下来让你苦苦挣扎记住的
一个英雄时代的影子。他是
跟你一起掉队后走散的逃兵。你对他

始终是不屑一顾。你甚至是
有一些怜悯之心，觉得他
薄薄身子太弱不禁风。经不起
夜晚长时间的生死考验和艰难跋涉，因而
你从来都是对他绝不抱任何幻想。你的空缺世界
无法容纳下他，更别说
最后会把你彻底征服。从肉体到灵魂

你把他反复锁定死在荒漠。总想着他
会自生自灭。他是
活生生一个人，与你毫不相干
一个勇猛躯壳和荒诞声音，竟然集中在这匹狼的
身上。神秘出没在一场征服和被征服的圣战传说

    2023.12.15   深夜岛上


209.

快进来吧！我受伤的战狼
外面的雪那么大
赶紧把步子加快。昨晚路面又开始结冰
好担心你万一摔倒在地。那么
哪怕是爬起来，你都要从那里跟我爬过来

直接进入我们的身体。你看
我们的祖先抟土造人时留下来
这粗糙的黄皮肤，女娲刚刚转身
瞬息间
就变成了墙。这些年的冬天
太过寒冷，我怕你
在我安睡的世界找不到归处。四下里都是

茫茫荒原，我
从宇宙来到这里。梦中偶尔
才会想起你，你从灵魂深处的荒漠
穿越到我的心，却没有
真正想把内外紧闭的门推开。宁可
挨饿受冻
满世界里疯狂寻找出口。你寻找到了么

你可知道我们的荒原
永远都没有尽头。尽头
只有源自于我们身体的河流
溯水而上，入口
才是唯一的出口。面对我你已别无选择

    2023.12.16   子夜岛上


210.

涉水而过。涉水越过
汹涌至此的河流，心爱的人
你终于穿行在天山大峡谷
这纵深地带，东西突起而来的峰峦
也在你的马蹄下被我呻吟成雪原。一马平川

你这英姿勃发的王，你无敌的狼军部队
纵马疾驰，犹如闪电一般
四蹄坚定的火驹，才是我最想要的
梦中征服者，甚至是
携带着你的荒原，舌尖点燃篝火
在寂夜的黑暗中起舞。狂奔
直抵我们神秘的灵魂王国

你，真是
大大出乎我的想象。此刻的心情
无法用这样的诗歌文字来进行描述
我绝对找不到任何借口
可以用来拒绝你，一天天
曾经拒绝在我的门外。并非
一开始我就想这样。我只是天生鄙视一切平庸语言                                                                                                                  

我奉行多年的耐心，再不会
允许我对所有的怯懦者，哪怕只有
一丝纵容，一次都会
激起我语塞时所产生的愤怒情绪。我的王
你应该用全部的爱来养育我怀里放走的那只猫

    2023.12.16   黎明岛上


211.

你站在原地，深夜站在我的门槛外
到底等待什么呢？还是
因为没有带回那只猫而心里不安。再加上冬天
白天阳光根本就照不到这里。身体的墙实在太薄
只剩下我这躯壳一层纸厚度的肌肤

但我并不想就此妥协而接受季节的冷酷
风把钥匙吹跑，把门窗
整夜都吹得呼啦呼啦直响
在你尚未抵达之前，幸亏
我就开始打扫满地落叶的院落，搬走
墙角下一堆堆枯枝，然后
把最宽敞明亮的楼阁腾出来。入夜让你安歇

你说，你这一生最后的完美计划
就是躲起来深藏在我的身体里写诗
不愿看到
那些虚伪无知且又高高在上的家伙
他们的蛮荒世界不适合你，比季节里的冬天
更加让你生厌。你的确是厌倦了
这个失去人间烟火的世界。而他们薄情寡义的游戏文字

还在抄袭别人的纸上广为流传。诗歌
对你来说
就意味着彻底背叛自己，颠覆
所有的传统认知。不惜一切代价
找回灵魂中的共鸣。为此我相信你是真正的诗者

    2023.12.16   中午岛上


212.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大白天
屋子里头的东西
什么都看不见。而我
只想在你体内点亮
一盏灯，让你出发前挂向马背

近些天，一直
都没有出门
你沉默寡言的样子，坐在那里
令我实在担忧。你像是记起来那个夏天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草木茂盛的记忆
早就丧失怠尽。尘世间美好万物
都是在那洪水咆哮里沦陷。被暴雨袭击多日

你起早贪黑种下的庄稼，全部都被淹没
退潮后
一切都奄奄一息。爱情空缺的声音
悬浮在头顶上空，但你
抓不住。抓握在多年发汗的手心
只有马鞭，如同
你心中念念不忘的荒原和扬鞭方向

这些日子我都很难过。我想
你最好出发那天悄悄动身
最好不再
在我入睡后惊动我。只因你梦境中突然出现
我早已经备马，提前抵达荒原

    2023.12.16   中午岛上


213.

你在小木屋外的吊床上睡去。早早
醒来时
却在荒原上追逐
一匹失群的狼。波浪在狼爪之下
一个接一个猛扑过来，而我

坐在那艘旧船上，正在离开
这船搁浅十年的海岛。迷雾在木屋四周
两棵树间层层散开
鸥群都朝浪花上空翱翔。你的吊床
在夕阳西下的霞光里摇晃不止
连同木屋背后的
森林都在那里摇晃过不停。不远的海滩上

夕阳扯着那吊床的绳索，把短促的时间
在手里越拉越紧。越拉越紧
你却仍然在沉睡的梦境中，奔跑的脚步
落在海滩。大海
开始在帆边起雾。狂雪一般在穿越
我们的身体。鸥鸟高飞
早就被前进中鼓起的白帆甩去很远。回头看去

你的吊床也被我们甩去太远。你果真选择
继续留下来，留在岛上孤独生活
你的梦
偏又习惯了荒原。灵魂也放逐到那里
摸索到狼的爪子上，总是被船底涌过来的波浪猛猛击打

    2023.12.16   深夜岛上


214.

这丛花昨天忘了修剪，实际上是我
不忍心再修剪它们的繁密枝叶
我们的小岛
从来没有过冬天。这样不知名的花丛
自由生长多好，每一根枝叶都应该自由呼吸

突然间发现，远远而来
一队人马。一张张
月光下都是陌生的面孔，雪白的纱巾遮住了
自己的脸庞，只露出来熟悉的眼睛
她们骑着高大的马匹
是我从来不曾见到过的，都有着骠悍的体魄
矫健的身影在风中很快消逝

来不及回过神来，路边
我刚刚发现的花丛已经被踩踏。所有的枝叶
全都在稀烂中破碎，流着
绝望中的绿色体液，而它们的芳香
却在四处飘散。闻香而至
是几位花园里的园丁
个个摇头叹息。掉头离去

我默默望着那些背影，目瞪口呆
望着这一切。再将
背影，一个个
在半空中放大，又骤然而坠
最后缩小到尘埃落定中一粒。小小的光影

    2023.12.17   上午岛上


215.

除了你，我只
面向春天的绝美景色写作
我的诗句将不会允许有过度修辞
目的当然不是
用来迎合你今天的审美疲劳

冬天在你的体内，早就醒了
且一直都是满腹牢骚
脱光了所有的树林里的树叶
满枝头的雪花被太阳点燃
让许多过去的陈腐句子锈得发红
即兴的口语诗在这里得不到任何发挥
只落得消解融化后不忍残睹的结局

稀稀拉拉落下来的冰块，开始崩溃
一滴滴
滑向地面。在你飞过来的马蹄上
沾上夕阳无限的光斑。春天
脚步逐渐消失，又在背后突然响起
而我的诗，是你
狂奔中击打在脸上的雪粒儿。随风飞扬

穿行在冬天的夜晚。森林里的声音
越来越清晰。星星
在鲨鱼肚皮一样的天空闪烁
与草地上冰雪那些水滴汇集起来飞蹄的幻影
遥相呼应。只等下一个春天到来

    2023.12.17   午后岛上


216.

一只野鹤
疾行在雪地里的孤单单的倒影
是这个冬天，醒来后
我
唯一的心痛的一次。只一次

那鹤就飞离了人间，穿越烟火
天空中
是大海浮上来的碧蓝。碧蓝
带一点点紫，像一颗
在我的目光所致的世界
逐渐放大后滚动的巨型葡萄。身后云层
从荒原上空铺向极地果园

它是来自极地湖泊的信使。一生
只向这里传递爱情一次
同时向我们展示自己，什么
才叫卓尔不群。圣洁高雅
我终于看清楚它在星空
是用最白羽毛去隐喻这一切，让人类感叹
仿佛是在地球上爬行。结冰的灵魂世界

是它那声鹤鸣把我彻底唤醒。我缓缓抬头
目送这位云中君，而它匆匆造访这里
该是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只需一次
那就够了。够我幡然醒悟自己
我坚信不疑，这个冬天不再孤单

    2023.12.17   下午岛上


217.

进入这个寒冷季节，太阳在体内
幽暗深处都是锈迹斑斑。风吹进来
缤纷
落下一地。像是满地蝴蝶
欲飞往春天的高处

但冬天的阳光，总是这样令人窒息
灰暗暗的
自由呼吸进入光秃秃的树林。高高院落
无法把它们捉摸透，同时
也捉摸不透你我的心思。潮湿的地面
只剩下斑斑点点。四周花丛
秋天就开始枯萎，蝴蝶无处安身

它们的身体已经隐形于墙角。只等
春天到来的时候
一只只
在花枝迎风招展中复活。灵魂
变成太阳锋刃上剥落的锈片，悬浮空中
却找不到
在高空挥舞长剑的手。幸亏风暴

藏在体内的事情无人知晓，像是安静下来
整整一个冬天。而我
紧紧抓握住剑把，任你抽刀断水
雨雪，过于密集
最终都是太阳把彼此照透。我们的躯壳腾空飞升

    2023.12.17   午夜岛上


218.

一个漫长冬天的来临，我们的世界
掉进去的陷阱太多。我们的
房屋，奔跑中的门窗
一只只
手，不幸被它们无意间抓住

无数棵树。风中连夜遭受到资本砍伐
树叶，像是那些钞票刚刚印制出来
从树顶吹落到地面。我们
俯身拾起来，一张张
白天把它捧在手心。再让滚动的验钞机进行清数
每一回
都将当月房贷如期支付清。连本带利

天黑前走在回家的路上。脖子上冰冷的枷锁
才算打开。但
一回到家，我们疲惫的身子坐下来
枷锁。枷锁
又沉重起来，再次返回到自己发冷的手脚
起身时都会听到
叮当叮当。声音一直尾随到里面房间

我们的世界在头顶暗下来。枕上
再看不见房顶的星空，呼吸困难时
月光如水，在窗外
流进我们的指缝。黑暗中伸在高空的手
只抓住冬天里湿漉漉半截枯枝

    2023.12.17   深夜岛上


219.

我刚刚被梦里的那片汹涌的海喊醒。抬起头
喊醒我的
那个人就站在禁闭的门前。背后却是
黑压压的竹林，竹子被积雪压弯
像挤满船的弓被无数双手拉紧

她手里牵着马，目光犀利
像一只猎鹰
死死把我钉住在断墙上。门已经打开
墙
一面面，都往后退去
其实都是
我们的世界带给自己的幻觉。这里只是残剩下

茫茫荒原。但她
看得见，墙
从四面八方把我们的世界包围。颇像是
远古时代的城垣，城门外
四处布满了岗哨。那些弓箭手排山倒海
是从大海上一批批载运过来，都是训练有素
已经成为她招募的兵勇。紧随在身后

呼啸而来的森林。一棵
在荒原奔跑了千年的竹子，厚厚雪花
裹着像长弓折断时一样的
身子，活像她昨晚冻僵的化身
你赶紧进来吧！这体内总比体外温暖一些

    2023.12.18   清晨岛上


220.

离开身后的森林，你
已经进入这一片旷野。月光
却是从波涛汹涌的海面飘过来
想要我们把荒原变成大海
而你是月光里的火狐，无意追波逐浪

你所怀念的
永远都是冬天那片雪地，从陌生森林
一直漫延到我的荒原。此刻
我是一匹失群多年的狼，头顶
始终盘旋着
那只饥饿的猎鹰，它的利爪
早就瞄准了我，并没有让我有片刻的喘息

我不想再奔跑。也不愿
月光底下刻意把自己隐藏
只想要借你身体里的火焰，趁此把自己
这疲惫不堪的躯壳点燃，连同你
背后的森林和脚下雪地
全部都一起燃烧。哪怕是那些海水
浸泡的石头都绝不放过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再不想
错过这生命中的绝世幻境
注定是要在火焰中一起纵情歌唱。海水和石头
也必定随自己一一化为灰烬。让它飞升起来
再变成春天的蝴蝶，一只只飞回森林

    2023.12.18   午夜岛上


221.

风在寂寞的草丛中爬过来。再朝天尽头
微微颤动的心
在这里，荒原只剩下烧焦的
滚着的石头。或许那是远处骆驼缓行
夜间疾速穿越荒漠露出月光的峰骨

而我，早
化成灰烬。但还是没有离开月光原地
飞舞成一只只
蝴蝶。雪花
复活了我最初的灵魂。应该是命运
在深处世界，只朝你
打开半扇城门

我用自己所有的天真，本来
用力想要沿着黑暗中深陷的体肤
轻手划亮
最后一根火柴。漫步
走向街头，开始向守城多年的土兵
彻底交出我自己。想
我的躯壳绝不会撒谎

但旷野的风却在草尖上退缩。骆驼草
开始潜伏在
月光的隐形秘境。从此
我也不再靠近
那一只消逝已久的狐。只守住自己的荒原

    2023.12.18   深夜岛上


222.

一缕月光的缓慢抵达。我们的荒原
开始苏醒
沉睡的是一尾鱼，飞向
狂欢中的大海。失踪的翅变成手指
触摸到波浪起伏的雪一样肌肤

旋律从死去的声音里飞来
我伤心了，终于再次看到森林
在高空四处游荡的灰烬。落叶就像你
那只鸟
似乎是为我歌唱，另一只
也被我的灰烬点燃，逐渐还回不死灵魂
低低从雪地上飞起来。再飞往高处

我始终都在沉寂的荒原燃烧。哪怕森林
就只剩下这些灰烬，哪怕是
骆驼草永远都不复生长
那些石头照样会滚动起来燃烧，直到
所有的一切
都在燃烧中，找回
真正的自己。连同森林里残剩下的落叶

一次次，我都梦见
已经从荒原飞回大海。自己醒来就成了
会飞的鱼。重新呼吸
在天地之间，我们重新开始活在一起
拥有这水域世界

    2023.12.19    清晨岛上


223.

你，一次次
避开我伸过来的手指。手指间
黑暗中的世界有一丝波光
只想
最后一艘船，在孤岛危机四伏时停靠

我来自荒原上的
这双脚
你听听吧，这脚步有多沉重
在月光如水的甲板上移动。目光喘息
继续在波浪跌宕起伏中飘浮，白色的帆
在这里穿越。孤独是远海航行的船
无处靠岸，没有岸

岛是另一艘无法靠岸的石船
梦游者
只渴望着锚的利爪
像是荒原上的鹰，紧紧抓住
失群的那匹狼。不让它逃生
我们不是真正的同类，必定有着
各自安好的世界。哪怕

天地之间，寸草不生
宁可选择与鹰为伴。或许
我们继续活下去
只为相忘于尘世的喧嚣。如同这飞离于远岸的
船只搁浅，跟孤岛毫无关联

    2023.12.19   早上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