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的阳光带着蒸发潮气的味道,给人一种润泽的暖感。此时,我翻阅青年诗人张况送来即将付梓的诗集《柏拉图的耳朵或灵魂版图》打印稿,颇觉和谐与舒畅。不过,我心情舒畅而文字却流畅不起来。因为此时,接到市文联组团赴美文化交流的通知,便立即投入到繁琐而耗时的签证程序中。紧接着就登上愉快和丰富多彩的访美旅途。其后几个月,或则为“佛山作家看佛山”系列采风活动张罗,或则参加省作协组织的新疆采风行,倒把序言一拖再拖。待到我重新铺开张况的诗笺,已是十月金阳普照的时光了。秋风伴我翻诗卷,有一种秋高气爽之感。
把这段过程写下来,一是向张况致歉,序写迟了;二是记下一点季节转换、诗境不变的读诗情趣。无论是秋日的凉爽,抑或是春夏间的温润,都让人气朗神驰。好环境里读好诗,心灵感受自然不一般。
二
一张心灵版图,就是张况的一部情感史,就是张况略显忧郁的爱的宣言,其重千钧。
张况是一位情感丰富而且专注得近乎固执的诗人。至情至性的亲情、炽热率真的友情、略带忧郁的爱情……在他的诗行中跳动不已。
他梦想海棠,“打点两个人相遇的美好时光……”(《梦想的海棠》);他怀念绿叶,“是秋天脱落的红颜……”(《落叶》);他寄情雄鹰,正飞进“温柔的眸光……”(《雄鹰》)。
在一个电梯口匆匆见面,亦使他觉得“遭遇诗意”而“用苦苦的回忆/来完成一场怀念……”(《在电梯口遭遇诗意》);他甚至留恋着“那次偶遇”,希望改写、续写或重写“一部传奇”,“让那图腾的篝火烧得红红旺旺”(《图腾的篝火红红旺旺》)。
诗人的情感是丰富而复杂的。理性的张况对幸福的追求竟是如此简单:“比如在无声无息中穿过北风/攀上三层楼/在小城的一个角落/专门来看你迷人的笑容……”(《幸福竟是如此简单》)。但略带忧郁的张况,时常变得很执着。尽管理想中的爱人,将他“冷清的背影/覆盖得无声无息……”,但他“一生的爱……要与冷美人同行……”,他甚至理想化地对冷美人说:“我已与上帝谈妥/来生必定是我/携着你的手/走过尘世……”(《冷美人或古典柴扉》)。于是,他祈祷,“摆渡的双桨拥吻河流/划出阳光的音符……”,他希望,“阳光照耀每一个角落/笑声长出翅膀/欢乐撒遍每一个家庭/让世界充满爱/让生活永远美好幸福……”(《阳光下的祈神》)。从这些随手检索到的诗句中可以看出,诗人的内心世界是何其富于理想主义色彩。
三
本来,每个年代都前后相承,在某一个年代出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社会学家对上世纪70年代显得格外关注。他们认为,一出生就历经社会的风起云涌,70年代出生的人有自己独特的行为习惯和为人处世的方式;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看着大字报识字;80年代出生的人则从麦当劳文化里面了解西方文明;而出生在70年代是被商务印书馆的汉译学术名著和大量西方现代名著滋养起来的。同60年代人相比,他们显得更加朝气蓬勃,同80年代人相比,他们又是那样标新立异。而像张况那样出生于70年代初的人,婴孩时逃过了那场浩劫,带上红领巾时遇上十一届三中全会。比起70年代后期出生的人,他经历得比较多,总会略带忧郁,为的是展示丰富的阅历。
是的,这一时期出生的人想象力确实较丰富、欲望也较多,有时容易迷失自我。他们大多喜欢怀旧,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情结。
只有认识了这种生活背景,我认为对张况的诗歌才会有较正确的诠释,对他的情感之路才会有更深刻的理解。
四
张况是一位才子式的诗人。那年我陪国际华文诗人代表团赴陶城采风,在某陶瓷厂初遇他时,他还是个带着稚气的二十岁上下的厂党委办干事,说话不多,但办事颇为利索,我对他印象特深。不过,在此之前,作为报纸副刊编辑,我与他早已神交。除了诗作,他还寄来硬笔书法作品,飘逸洒脱,一如他给人的印象。
后来,他当了《陶城报》副刊编辑。他那夜夜徒步登上16楼,回编辑部坚持业余创作的佳话,很为文化圈中人感动。再后来,又不断喜闻他的文学专著一本接一本问世,他的声名亦如他天天健步登楼般不断升华……
如今,在出版了十四本以诗歌为主体的专著后,诗人张况要“将心灵的版图深情地扩张”,他不想停顿、不想等待,因为“太多空白的日子缺乏色调”(《心灵版图》)。这,正是诗人永恒的追求。
从本质上看,我以为这种“心灵版图”的扩张,其实也是张况创作版图的扩张:一是风格的形成,二是形式的突破。有人评价张况是“新古典主义”,我认为应解读为“新古典题材”。我不赞成有些自以为居高临下的批评家随意划分创作流派的做法,什么三天拼凑一个“后现代主义”,五天堆砌一个“后后现代主义”。
张况的佳作,曾入选那本颇有份量的《’70后诗人诗选》。这种按年代大背景和作家个性来推介不同时期作家群创作特点的选本,是比较合理的。这一点,对于上世纪70年代来说尤其有意义。
如上所述,70年代人是在传统和现实之间不断汲取营养的人,变革社会的独特成长历程,使他们享有独特的精神财富,因而在不同的领域里各领风骚。对于70年代出生的诗人,有的早慧有的晚成,但大都成长于八十和九十年代之间。时代赋予他们充分的创作和思想自由,出现了写实的、朦胧的、半朦胧等写作风格的诗人,因而作品异彩纷呈、百卉竞秀。张况的写作带有点朦胧的色彩,但那是让人看得懂的好诗,因而读者层面较广。
说到形式的突破,我想说点题外话。七八年前,省作协原副主席、老诗人岑桑吸纳了写诗不用标点符号的形式,建议我亦尝试。我遵嘱,果然有特别的视觉和朗颂感受。因为诗已分行,加上诗句的感情色彩,已起到标点符号应起的节奏作用。
年轻诗人这种形式突破,给我辈很大启发。至于押韵,如今我仍坚持大致押韵为好。有人说,只要诗的内涵充满韵律,诗句不押韵也无妨。我认为这偷换了概念。内涵的韵律是诗意产生的心灵感应。而诗句的韵脚,则是能使诗作为一种可朗可读的艺术形式,增添了更多的流畅感。所以,我尤其爱读张况的《祝福之歌》、《心灵版图》和《幸福的乡音》等篇章。
为此,我要祝福张况。
2004年11月9日
(选自《张况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