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暖的石肯村,将纸上的欧洲和游历的欧洲放在时间的镜面上审视,不同的文明让人目瞪口呆。由此,我在月下反思人类社会进程,感受东方的幸福,这种幽深的理性显得如此丰盈,春天就在南华草堂的竹影中。
春天的节日被幸福的阳光包围,我躲在温暖的石垦村度假、喝龙井、读《欧洲史》,好天气包裹着好心情,年味和新春联被遥远的记忆慢慢冲淡。
纸上的欧洲,庄重而大器,仿佛全天下的好天气都眷顾这块神秘的大地。
五年前,我曾以诗的名义到北欧游历。回国后,我一首诗也不敢写,深怕一动笔,所有的美好就会从记忆的味蕾上消散、走失。东西方无法遽尔链接的诗意,是困扰我心灵的矛和盾,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扯疼我反思的神经。
欧洲让人目瞪口呆的文明,成熟得像莱茵河两岸的古城堡,我倚在小油轮栏杆上陷入沉思的身影,至今仍让我怀疑那是否就是曾在这条河上出现过的哪位哲人倒映在河流中的落魄记忆?
大度的阳光,穿透葡萄园西侧小教堂的钟声,我独自坐在教堂前的石阶上,看见一对垂暮的德国老夫妇怀抱一本《圣经》搀扶着从我面前蹒跚走过,他们边走边朝我友善地微笑、点头。我站起来,以东方的礼仪向二位老人微微鞠躬、轻轻点头、微笑,我惊讶于他们安详的幸福,那宁谧与温馨瞬间将我的心润泽,一幅文艺复兴时期暖意融融的油画掠过我的脑海,牵引我涵盖叹羡的目光,久久不忍离去。
曾经战火频仍的欧洲,合上一卷苦难的沧桑之后,如今变得理性、平和。浪漫的欧洲人似乎变得趋于务实而平静了,仿佛从遥远的洗礼中领受了神的启示,他们也许已经抚平了昔年风雨留下的伤逝。
在半山腰的一个小旅馆里,极目绿毯般一望无际的平整的麦田,看见一两部白色轿车在田野间随青绿的麦浪起伏,如小白鲸欢快地穿越波峰浪谷。远处,几座错落有致的农家小别墅和一座乡村小教堂点缀在蓝天白云下,那是弗罗萨画派创始人乔托·迪·邦多纳油画里的景致了。
卸下清风中绿树掩映的一阙白昼,我坐在温馨的西餐厅里喝手磨咖啡、品法国红酒、听肖邦钢琴曲,静静感受欧洲人温文尔雅的单调午餐,一种从未有过的幽秘从心灵深处轻轻溢出,仿佛我就是拉斐尔·桑西画笔下的偶像达芬奇,尽管我可能更像柏拉图。啊!幸福就这么简单,幸福在无声无息中弥漫。
幽深的夜幕下,我推开窗户,既熟悉又陌生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挤进眼帘的,俱是冷静悠远的星光。
我是个尊重月亮的诗人,从我的祖先始,我的血液里就遗传了月亮的基因。我知道,我的幸福在东方,而不在西方!那一夜,是祖国的月亮,让我在异国他乡变得如此冷静,如此平和,我的月亮里永远住着嫦娥。
在欧洲宁静的小镇上留宿,我心情复杂。我不敢与异国的月亮长久对视,因为那里面冰川一般冷峻的理性,总让我在别的文明的裹挟下,不得不静下心来反思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历史进程。
冬去春来,五年的黑夜里,我见证过许多空虚无助的月亮。它们在水中,在天上,它们无法照亮我蛰伏于史书中那份无人对话的丰盈的孤独。我听见,我的心跳搏动着阿尔卑斯山月一般泛黄的苍凉。
春天不紧不慢,春天再次莅临。春天好啊!佛山石垦村的竹影,轻易地就将我梦回欧罗巴的道路稀疏覆盖。
清晨,我听见一声欢快的鸟鸣,将春天轻轻击碎。抬眼望去,我看见:大地上,春光四溅。
2013年春节
佛山石肯村 南华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