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身心忙乱的时间里来读哑地和赵明舒的作品的。阅读使我惊讶和充满歉意。因为他们的作品让我看到了一种生机和火焰。那是一种诗歌蓬勃的风景的预示和新的文本图景的曙光,这让我看到了辽宁诗歌的另一种景观和令人欣慰的未来。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和文字来认真的体味和阐释他们作品的精神,这让我感到有点遗憾和内疚。因为没有谁能在真正的艺术面前无动于衷,而对好的诗歌的怠慢就是对真正艺术的不尊重。好在真正的艺术作品是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的,它本身的光芒足可以让很多的鼓噪之舌闭嘴。这一点让我不能更多的画蛇添足而宽慰!
我用白天和夜晚来比喻哑地和赵明舒的诗歌。这是从他们的作品所呈现的语境和情境来确定的。白天是嘈杂的,忙乱的流动和不确定的,属于形而下的。而夜晚则是宁静,凝神,柔和,想象,属于形而上的。哑地和赵明舒的作品就给人这种感觉。哑地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生活和语言的摔交手,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种打破常规的冒险精神,他时刻保持着和诗歌搏斗的作风,以强硬的表达方式把诗歌的组织搞定,让人感到惊讶和奇妙,又是自然和准确的。就像白天我们的生活。而赵明舒的诗歌更适于夜晚。他就像一个深情的忧郁歌手,或者是一个没落的贵族,为即将失去的美,秩序,还有宁静,神明以及热爱和心灵而唱着挽歌。他的诗歌内核是古典的,保留着诗歌本质的气质和精神。可以说把他们两个人的作品放在一起分析是很明晰的。前者是以破坏来建立一个新的诗歌系统,后者则对诗歌王国中那些高尚品质的坚守和虔诚。下与上,现实和想象,进攻和捍卫,散射和紧握,开放和坚守,随便和专注等等,都是那么的分明和清晰,让我们阅读者尽情地体验到诗歌两极的不同景致和快感。
如果先放弃诗歌内涵的关注点和方向,我觉得哑地最大的贡献就是他对诗歌语言结构的重新嫁接。也就说他“写什么”我们先姑且不论,他给我们提供的是关于“怎么写”的一种思路。也就是诗歌形式和文本的问题。其实诗歌形式的主要问题就是语言的变化。几千来诗人们已经把他们的智慧推向了极致,在诗歌语言的这块土地上几乎找不到没有被耕耘过的地方。这是前代诗人给后辈们留下的财富也是屏障和挑战。当代的诗人们已经让他们的前辈逼得几乎无路可走了。而我们的诗歌就是在这种局面下艰难的向前蠕动着。这里包含着诗人们的汗水和精神。其实形式上各种争论和探讨都是为了出新。出新是诗歌的根本问题。但出新需要诗人们的大智慧。哑地就是智慧性的诗人。他能把生活中那些琐屑的,平常的,经常使用的,口语的,原来被诗人们摈弃的生活语言直接嫁接到诗人奉为神明的诗歌语言中,使诗歌反而显得新奇陡峭和深刻,而且使诗歌的意蕴更加清晰和深邃。而更主要的是使诗歌充满了一种幽默感,这就增加了诗歌的有趣性,使原来像老修女一样让人敬而远之的诗歌有了亲切感和烟火味,从而诗歌就充满了生机。我们在生活中都喜欢有趣的人,那么有趣的诗歌肯定也是受欢迎的,那么这种把诗歌变得有趣的做法也就是一种贡献。我在开始读哑地作品时,首先想到“拧巴”一词。我觉得哑地就是一个拧巴高手,他把各种不同的元素搅和到一起,生拉硬扯地拧巴拧巴,一首有趣又新鲜的诗歌就拧巴成了。譬如他的“我常把自己的散步,看成是/为别人打工。广场的鸽子乱飞/如同一本印满阿拉伯数字的台历/被风吹散”(《在午夜通过广场》),还有“我被一部豪华的轮椅/诱惑为瘸子/把膝盖看成一块/与生俱来的补丁”(《落叶中的一句鸟鸣》)。哑地的天才在这里显而易见。而且这种组合确实让我们眼睛一亮。
我原想以《春天从秋天开始》和《实验小学六年级的儿子》为例进行一下从表象到精神的分析。但限于篇幅就只能到此,请读者自己看吧。但我想说的是哑地给我们诗人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写作的方法。这种以拧巴为手段,以有趣为终点的方法虽然不是首创,但在我们这个相对稳定和保守的诗人大省还是有先锋和启示作用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哑地的成就和贡献会更加明显。
与哑地的破坏、变异、喧嚣和对抗相比,赵明舒的诗歌则呈现出另一种坚守、回归、静穆和秩序的景观。如果说哑地是在诗歌的语境上给我们所启示,那么赵明舒是在诗歌的情境上给我们启迪。他所坚守和继承的是古典的诗歌精神,他所要达到的是一种澄明和神明的诗歌境界。读他的作品,我想象着在一个静默的夜晚,一双眼睛在仰望着明净的天空。他想用天空中神明的境界来照亮心灵,用诗歌的澄明来超越现实,来拒绝世俗。他在用诗歌把蒙在生活和美上面的灰尘拂去,用诗歌挤出我们精神里的杂质,使生活和美以及我们的灵魂呈现出明净和清澈的光芒。这是一种神性的光芒,而人类是需要这种神性性的洗礼和普照的。“人承接信仰就像树承接果实一样。”赵明舒的诗歌所透视出的境界和追求就是对神性的颖悟和接近,就是对低俗的拒斥,就是对渺小生命的超越和提升。布落茨基说:“诗是自生活的惯常生活中向上拼命的一跃。”这就是说诗代表着崇高和神明。诗人的灵魂里天生有着对这种高度的企盼和向往,那是一种清澈和澄明的境界。她一尘不染,阳光普照。他是神性和天性人性的融合,是爱美自由的统一。她永远在我们的头顶,让我们仰望和臣服。我不能替赵明舒的诗歌吹这样的大牛,但我们从他的诗里确实看到了这种追求。譬如他的〈马匹和配剑〉:“我的帝王就住在百姓的房子里/守夜灯盏暖透五更/他的丝涤乱作一团/那个丰满的村女抿嘴微笑/这时我的帝王右手空着/马匹被缰绳勒住/闲置在百里以外、、、、、、、、”。这里想象和现实,真实和梦幻,帝王和百姓,时间和空间都交织在一起,让我们坠入一种忽明忽暗、又远又近的情境中。
其实最远的地方就是最初的地方,超越也就是回归,神性就是人性。我们企盼的寻找的东西就是我们最开始拥有的东西。譬如我们曾经拥有童年的明澈真纯和善,可是后来我们自己把它给弄脏了,甚至给弄丢了。诗人的作用就是用诗歌抹去这些美好事物上面的污痕,用诗歌表达对这些人类的天性向往和感悟,这样超越和归宿就统一了。一个外国诗人曾说:写诗就是找到一条回家的路。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就是心灵的回归,就是寻找人类那些童年品质的过程。赵明舒他的作品中已经流露出这种追求,不管是朦胧的感觉还是清晰的表达,都是一个诗人美好灵魂的裸露和呈现,都是他对诗歌本质和精神理解和坚守!
哑地用诗歌扎进白天的核心,并锻打和淬火诗歌的结构,使他的诗歌成为白天的对抗物。而赵明舒是夜晚的露珠,他小心地用诗歌呵护着自己的心灵和梦想,用诗歌挡住生活的煤烟。但他们俩是不矛盾的,他们都是诗歌的赤子,就像诗歌的两极,互相补充互相照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