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

就这样，在写作中
忘却着时间的流逝
像那个误入深山的樵夫
沉迷于一盘无解的棋局
不觉腰间斧柄已烂
但我已无法下山
那儿的时间已与我错开
我只存在于幻觉
在幻觉中愉悦自己
星月，石头，松风，溪水……
以及我的影子
都已在一张棋盘上就位
光线从某个高度洒落
无声将它们挪移


阅读

时间多么快
猛一抬头，已是中年
所有的器官，都在背叛
我不再不停地阅读
以抵御虚无的侵蚀
我的眼睛，愈来愈干燥
像沙漠干涸的泉眼
昔日绿洲的丰盛
已成为奢侈的回忆——
每一次阅读都像新婚
颤栗一段新的时间
我开始更多地静默
闭着眼，想象另一边的世界
偶尔，听到那个神秘的步音
它曾徘徊博尔赫斯的诗行
如今，又幽灵般出现
要求一个秘密的对语


我已年逾五旬

我已年逾五旬
心绪仍时而茫然
一切似乎刚刚开始
却又伴着终极的虚无
我愈来愈看清自己
一个本质的虚无主义者
只是还想虚无的表面
赋予一些价值——
但这些价值，也经不起推敲
可能只是一种自我慰藉
惟一勘探清晰的
是不断延伸的诗行深处
有一座幽幽空谷
我时而漫步至那儿
如一斑宁静的光影
游移于苔色之间——
那时，我是完整的一
亦是孕育的无
恍惚而充实


我的心还未老

我的心还未老
却被不断生长的年轻人
推至老人的座位
不得不矜持起来
我仍爱独自漫步
在漫步中询问世界
但不再不断地从一条路
探至另一条路
试图以无限的延伸
领略这个世界的无限
我懂得见好就收
警惕躯体的细微不适
自慰所有的“远方”
“原来都是如此”
但远方，仍时而雷声隐隐
诱引我的一场场“暴雨”——
骤然而临的“暴雨”
只是冲洗内部的自己
天地似乎又一番
蝉蜕的清新


地狱就在隔壁

地狱就在隔壁
却罕有人知省
我们时而听到那边的喧嚷
一些莫名的音响
以为只是邻居的纠纷
我们读着书中的呻吟
为自己的蜗居庆幸
以为地狱遥远如一个神话
却不意就在隔壁
一个寻常的日子
你偶遇陌生的邻居
共同了一段路程
却不知他来自隔壁的地狱
你与他分开
走向自己的方位
却不知自己的影子
已领了地狱的阴森
某个失落的夜晚
你醉意中踉跄而归
不意竟敲错了门
从此面目皆非
无论你搬迁到哪里
地狱都在隔壁
每夜都有一段无解的梦境
来自隔壁的投影


这一年

这一年，太多的丑闻
使我疲于奔命
多年前的预感
正一一证实
但我已耗尽了愤怒
就像耗尽了燃料的车子
搁浅在荒野
一个衰颓的民族
如何才能复兴
那团元气已然散尽
化为荒野的磷火点点
世界最终是平的
我只能虚无地安慰自己
不断地从世界退缩
退往自己内部
与庄子，与苏格拉底对话
与杜甫，与米沃什交心
时而闪烁的火花
映出我的善，我的恶
我的顽固，我的堕落……
但火花闪烁之后
仍是无边的黑暗
我甚至未能拯救自己
抽屉的几行诗句
亦日渐着陌生
加入荒野磷火的行列


凛冬将至

凛冬将至
我得准备一些保暖之物
好回到自己的洞穴
冬眠，或冥思

我在这个世界
已周游了一圈
徒然承受了许多忧患
并未寻到安心之地

我也曾向自己的内部张望
却看到一个深渊
一条落寞的影子
愈坠愈深

死，还是活
依旧是一个问题
螺旋着的世界
正陷入冰冷的沸腾

凛冬将至
我得抛弃多余的包裹
好缩回自己的洞穴
冬眠，或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