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鸟窝
对于这些不结果的树木而言
鸟窝是唯一的果实
与那些没有鸟窝的树木相比
这多出来的重重的一笔
把一棵树的一生
描写得更加绘声绘色
而故乡终究是潦草的
一些探头探脑的鸟
它们无意间窥见了
村庄所有生老病死的秘密
它们居高临下的样子
多么像童年的我
向一只蚂蚁伸出了碾子一般
罪恶的食指
没有蚂蚁的村庄
一树鸟窝不比一户人家
更加寂寞
对一块玉品头论足,或者把玩
是你多年以来的生活方式
渐渐地,你就成了一块玉
温润,通透,有瑕
绝不与瓦
为伍,相提并论
一块不动声色的石头
也有爱恨情仇么
也有难以释怀的负累么
你有时憨厚地笑一笑
那些堵在你人生路口的瓦片
就会烟消云散了吗
那些瓦
把你的嗓音咯得越来越沙哑
而那些命根子般的玉
终究是少数
它们紧紧地把握着真理
不屈服,也不言语
是什么把你弄碎
是什么让你如此从容
就像你那次喝了点小酒
笑眯眯
心满意足地
消失在摇摇晃晃的夜色里
我们向你的背影拼命挥手
而你头也不回
只留下一堆让人心碎的玉
留下一缕久久不散的青烟
提醒我们在苟活的同时
对于貌似完整的瓦,要视而不见
琴声响起的时候
一万只凤凰飞了起来
琴声未落
而我已经离开
凤凰落在高高的凤凰山上
我落在低于一滴细雨的
流水里,流啊流啊
我就流成了弦外之音
凤凰飞起飞落
凤凰山就响了起来
不管是《忘机曲》还是《广陵散》
在凤城,我都有数不清的知音
至于从《忘机曲》里飞出的鸥鹭
我必须把它带回大海
这是我此行的唯一目的
它的心,被一支古曲淋湿过
听着听着,我就老了
像一个手指纤细的古人,比一滴雨
还要单薄,比飞翔的凤凰轻盈
没有人,能够说出我的秘密
锦江山
鸟儿都飞走了
把叩门的声音,踮得
更加空洞,悠远
一枚硕大的红叶
阻断我望向窗外的视线
我不知道
江水是不是像大海一样
涨潮
有些美留在途中
江山之美不在峰值
山间的日月
比你及腰的长发
还长
当秋叶和阳光
一齐垂到你我身上
我的江山
便愈加锦绣
战争都偃旗息鼓了
锦江山却怎么也
无法平静下来
雨水总带来欢喜,带来鱼
雨水带来更多像雨一样的水
雨水打碎了欲望的陶罐,放出外物
放出掩藏不住的怨怼和鬼魅
不曾抵达的雨水洗刷了草木的罪名
萌动的河流,掐着春心的命脉
没有谁是无辜的,雁过留声
雨水让不怀好意的人如坐针毡
惊蛰
春雷是可以想象的
它的撕心裂肺
总能说出一些什么
小人是必须挂念的
它的小鸡肚肠
总能让你步步惊心
我们钟爱的艳阳天
一直在积雪里潜伏着
就连晨勃
我们也总是羞于出口
当我们说出春风和流水
蛇蝎和鼠蚁也脱口而出
只有那些虚伪的事物才相安无事
而自命不凡的人总是孤独的
白虎有多贪婪
它吞噬着祭祀的猪血和荤油
也觊觎着善良的人们
骨子里的仗义和血性
大胆地去鞭笞
你身边无所不在的恶行吧
那蓬勃的爱
也不必始终藏着掖着
快马加鞭的山河已经启程
花朵和树木正在被激情鼓荡
越来越简单的我
也不得不再次虚张声势
春天的冰河
只有在暗流涌动的春天里
浮冰才能显示出自己强大的一面
譬如硬度,譬如力量
春水让浮冰在自己宽厚的怀里
停下来,驻足或者小憩
而浮冰则让春水流动开来
似乎唯有流动和互相依靠
才能让春水欢快地喊叫起来
春天才会亢奋地站立起来
一块浮冰就是一个怪异的念头
那些蠢蠢欲动的生命
使河流和人间显得格外拥挤
不过春水有足够的手段和技巧
让浮冰们低下头来
并最终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当冰和水都有了爱恨和情仇
我们的命运就开始被一些外物裹挟
而泥沙只是我们骨骼的一部分
拉二胡的乞讨者
他以为所有的路人
都有着良好的音乐素养
他在拉着一首《妈妈的吻》
我听得真切
那些路人却视而不见
暮色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路人们在琴声里作鸟兽散
路人的面孔越来越虚无
乞讨者的饭碗越来越模糊
我看得真切
我没有勇气去投下一分钱
我也装作匆忙的样子
像某个都市里高傲的白领
对于一首老歌
嗤之以鼻
秋日黄昏的乌云
这飘在天上的石头
像一个不速之客的抵达
你的来意令人生疑
你显然不是来补天的
你是来给一条秋天的河流
添堵,或者生乱的
你行将就木的脸色
让这个垂死挣扎的秋天
有一种腐朽的味道
乌云里的夕阳,多么
像一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
诡异的笑容里带着明媚的羞愧
月亮平衡树
综艺节目里演绎平衡术
的羽毛,那么白
它与月亮的白
略有区别
与元宵的白
倒颇有几分神似
稍微有些泛黄的月亮
与稻草的颜色则更为接近
这样就使得一些事物
有了广义的联系
羽毛,月亮,元宵
稻草,还有骆驼
今夜,稻草和月亮
哪一个更沉?
轻盈的稻草,狠狠地
压死了传说中的骆驼
大如碾盘的月亮
旁若无人地飘在天上
只有闹元宵的时候
月亮才会掉下来一次
掉进闹心人的碗里
成为甜蜜的汤圆和元宵
成为人们心里
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当它还是羽毛的时候
它就必然挂在天幕
在我们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而那根拴着两只蚂蚱
看不见的绳子
拴着一种心思,两处闲愁
这样的月亮多像一个挑夫
让我们之间
总有一根扁担的距离
被它牢牢掌控的整个情场
今夜流行谄媚之风
思念由此变得无足重轻
狗尾巴草
你有多卑微,我就有多卑微
你的荣枯,多么像我潦草的前半生
偶尔做过几件像样的事情
大多被视为狗尾续貂
秋天来临,我开始头重脚轻
我多么怀念夹着尾巴做人的年代
风不来纠缠我,就连阳光
也不跟我针尖对麦芒
眼下可好,我在风中拼命摇头
只为让自己变得越来越轻
变得可有可无,不再引火烧身
而把脆弱的骨头老实地埋进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