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诗人、书画家远村作品选。
无以为念的夏日
无以为念的夏日呀,我该如何把你遗忘。
如何逃离你。
我的睡眠给了汽笛。我的晨练给了鸟鸣。
我八小时以外的忙碌给了深不见底的众生。
我的夜色有水泥忍不住的热气。
我该把它赠予谁。
无以为念的夏日呀,我该如何把你赞美。
如何靠近你。
我的长发给了大风,我的五指给了水墨。
我行走尘世的双脚给了时光斑驳的街道。
我拿什么给你。
我的难以压迫的欲火,在旷野与宣纸之间游弋。
我的难以明辩,我的谎诞,我的梦呓。
要有多少难以耗尽的烈火,才能献给渐行渐近的暮年。
我的无以为念的夏曰呀,我不能接纳你的美意。
不能接纳你的全世界的热。
哎呀,我拿什么赠予你。
轻如飞尘
如果我不识人间的香菜与藕,先我而在的植物园
谁会光顾。
舌尖上的乱世和肠道里的霾,肯定是
为一个诗人备下的夜宴。
如果我不去,秋天就只剩下无人分担的伤感。
我就剩下了我。
不要大步靠近一座水电站的黄昏与清晨。
不要写下比黄昏和清晨还要惊心的别离。
面对生活的碎片,我用一支湖笔
写下了有所为,有所不为。
前世的火柴,马不停蹄地赶往遥远的毡房。
给我带来长安的书信,边塞诗,和一个胡姬的妖。
我一下子就变小了,小到连自己都看不见了。
噢,不要为我忧心啊,前世的火柴
是为今生的我准备的。
我的苍茫,我的孤独,我的心有余悸。
会在燃烧的火焰上轻如飞尘。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我是一个过路人。
我好生呵护的花,虚构在宣纸上。
我水波不兴的浮生,也是从老天
那里借来的。
告诉你吧,我安放自己的居所是空的。
我破败的粮仓籽粒无收。
多年以后,我看见这个宠大的世界
也是空心的。
人可以随时进去,也可以随时出来。
我几经奔波的天堂是暗淡的。
我倾力保驾的王,流落在民间的乱岗上。
告诉你吧,我吃坏肠胃的五谷是人造的。
我苦心经营的诗歌只语难求。
如果一个人穿上豺狼的外衣
如果一个人穿上豺狼的外衣,就可以吓退
来犯的老虎。
就可以保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如果一个人放下项上的傲骨,就可以换回短暂的安宁。
就可以躲进后宫,搂着一江春水快活。
如果一个人赤裸着自己的身体,被树下的猴子视为兄弟。
就可以躲过人世间的卑微。
如果一个人放弃红尘中的不舍,就可以把一生
分成不同的季节。
就可以忙时插秧,闲来看花。
如果一个人出卖了自己的余粮,被自己的对手卡住了脖子。
就可以绝处逢生。
就可以拿出自己的底气,可以大声说不。
如果一个人穿上了豺狼的外衣,就可以无视人的劣迹。
就可以在一个雾霾的年代,过上一个人干净的生活。
就可以放任白天的密谋。
如果一个人躲不过一场悲剧,被自己的小心眼迷失方向。
就可以听之任之。
就可以拿出自己仅存的一点力气,可以破局而安。
那些被我写坏的宣纸
我在想,那些被我顺手扔掉的废宣纸,它多么无辜。
它在不确定的秋天里会被雨淋,被风吹。
被一些心存敌意的人踩踏。
那些被我写坏的宣纸,被我丢进右手边的纸蒌里。
它有多么无奈。
被一些好事者怀疑,被查证。
又被我急促的咳嗽声叫醒。
它舔着自己的伤口
像一个被遗弃的麻雀,盯着外面的世界惊恐不安。
那些被我写坏的宣纸,被我不小心写下的几个别字。
多么显眼。
它形色乖张,被长着虎牙的小吏偷偷收藏。
又被一个粗糙的清洁工,叠成抹布的形状。
擦去一面大墙上傲慢的病句。
没有花在飞,也没有鸟在鸣
没有花在飞,也没有鸟在鸣。
只有夏天的风,跟着我,在一起小心地荡漾。
是山泉在歌唱,还是走散的头羊
想起了炊烟和故乡。
我想起了一望无际的自由与荒凉。
没有水在流,也没有风在叫。
只有夏天的色,跟着我,在一起争奇斗妍。
是雷电在闪耀,还是归来的孤雁
想起了细雨和彩虹。
我想起了一往无前的呵护与爱戴。
没有山在移,也没有树在动。
只有夏天的热,跟着我,在一起长袖善舞。
是石磨在低吟,还是打开的窗户
想起了清晨与傍晚。
我想起了一见如故的坦荡与纠结。
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要黑夜,为我沉默,为我绝食。
为我画下一些带电的肉体,它们活在高远的天空上。
我要众生,为我欢呼,为我疯狂。
我要一些不明来历的赞美,离我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要白天,为我多病,为我难过。
为我画下一些幸福的土豆和白菜。
它们长在苍茫的大地上。
我要草木,为我发芽,为我幸福成长。
我要一些似曾相识的暗光,离我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要浮华,为我隐匿,为我现身。
为我画下一些虚伪的大腿和乳房。
它们长在危险的大海上。
我要她们,为我高蹈,为我扬起长发。
我要一些匪夷所思的龙卷风,离我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会沉黙
我可能会沉黙,也可能会喧哗,我天生有一副硬汉的腰身。
我不会向天上的兀鹫称臣,也不可能
向地上的美妇讨要一块面包。
我只向店小二,要回了老家的一根红葱。
我可能会食欲大增,也可能会面对一段往事,胃囗全无。
我多年居住过的半间房,墙上的木钉子
挂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衣物。
我多年形影不离的兄长,为了文学而累死他乡。
我可能会伤感,也可能会以沉黙待之。
我实在是愧对一个好汉的英名,我曾翻过的城墙
是一个温良的庞然大物。
离开它,就是要放弃和一个朝代爭风吃醋。
我胡乱写下的几首诗,也在江湖上疯传。
我可能会高歌,也可能会凭栏。
我至今都不能说出的酸楚,还要留在一个破院子多久。
我经历过的人和事,就让另一个人,替我再经历一遍。
我硬朗的身板,开始发福,
眼力也不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