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0”

给母亲写悼词的人
找不到她的档案
她活了近一个世纪
在人间洒下那么多真情
履历却是个“0”
母亲一辈子只爱父亲
父亲买不起金戒子玉镯子
她一生厮守着这个光头
从不移情别恋
心甘情愿爱着一个“0”
她的微笑能感化石头
目光能卷曲利刃
阅人无数
找不到一个恨她的人
培养的儿子成了作家
诗歌写得铺天盖地
自己却从没上过一天学
母亲一生中有许多“0”
她活到了“无”的境界
但“财神”不喜欢她，因为
一生没在银行开过户
她的存款也是个“0”

（2023.2.15）


插队

小时候
那些布票、粮票、油票……
牵着母亲的手
和饥寒交迫排队
后来，推着母亲的轮椅
在医院的窗口、车站里……
和礼貌排队
近二年，口罩举着旗
被绿码黄码红码挾持
在马路边的长龙中
和焦虑排队
寅虎年未
奥密克绒咬着老母亲的灵魂
在拥挤的哭声中排队
园林局工作的弟媳
一改常态，她说
母亲一辈子老老实实排队
现在站不起来了
去天堂路上
帮她插个队吧

（2023.2.13）


通牒

春节过后几天
大街上的人都不带口罩了
用封存了三个冬日的荷尔蒙
狂吻春风性感的小嘴
流星雨还会不期而至吗
冷冽中的假寐
诧异的嫵媚
还会偷袭警惕的符咒吗
殊不知，那些
倒在N95掩体里的忐忑
用诡秘的一把火
撕开了紧闭的闸门
发烧友争当桃花的信使
年过九旬的老母亲身轻如虹
象是去往天堂的通牒
大数据编织的篱笆
没能堵住界外行走的招幡
魔，究竟有多高
道，还是不是金钟罩
那筑好的铜墙铁壁里
红码黄码桃之夭夭
绿码也一泄千里

（2023.1.29）


半边户

母亲年事很高了，按习俗
去祖山为她备块坟地
想选得挨父亲近一点
以便在阴间
俩口子能说上悄悄话


四周的地都被别人占了
无奈，只有选在稍偏的位置
心想，阴间也一样呀
距离产生美
到时他俩还可以加朋友圈


母亲知道此事后
皱着眉头说
你爸活着时长年在矿上
俺俩聚少离多
死了，还要我当半边户呀

（2019.9.2）


火车票

寒暑假，火车票是
妈妈攥紧的翅膀
我的脸贴在车窗上
车外美丽景色
被一缕白烟涂抹

火车驮着娘俩从小镇到
父亲的矿山
又从矿山拉回小镇
遥远的路途中
无数的山峰在改头换面
只有父亲光禿的脑门
依旧象故乡月亮的笑脸

老火车退伍了
那张发黄的旧车票
珍藏在玻璃板下
它是我天真记忆的磁卡
经常在我的梦中
刷出呜的一声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