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老警

那时
该有多么年轻呀
连梦都是花开了的梦
在这一小块乡村
那个小警察小刘
硬是用去三十年的光阴
把自己熬成了
乡村里的老警老刘
曾经试过
离开这儿仅仅几天
心里就空落落的
像丢了魂儿
这个老刘呀
注定一个
当乡村警察的命
 
走访之时问老刘
是什么牵着你
在这尚显清苦
偏僻的乡村
让你留下了人
也留下了心
 
是那平常琐碎 鸡毛蒜皮
是那坐上农家热热的炕头
聊民情解民意
最寒冷的冬天
都不再冷的那份贴近
还是你最愿意
看玉米扬花
高粱红了
甚至村民的心疼
也是你的心疼
 
而老刘的回答
如一条朴素的真理
三十年了
就是一块石头
也会焐热的
 
只是有一个问题
是老刘暖热了这一小块乡村
还是这一小块乡村
暖热了老刘
直到如今
老刘还是没有弄清

 
这晶亮亮的时光
 
晨光正好
撒下来
多么像晶亮亮的时光
一同亮起来的
还有你佩戴的警衔 
胸徽 警号  
止不住的白发
不再年轻的脸
甚至臂章
都有了金属的质地
那份专注
演绎着生动

而这些
由你采集上来的信息
想必都带着你的体温
你敲打键盘
愿意
如此欢快地录入
这已是第几个休息日
被你利用
你金贵着
这晶亮亮的时光

窗外岁月静好
这是你格外心爱
追逐的

 
每一名刑警都大抵如此
 
可以肯定
自从你选择了这个职业
你就开始了近乎残酷般的
自己逼迫自己
 
你逼迫自己
硬是把白天和黑夜揉在了一起
五天的工作时间还嫌不够
必须要再加上两天
你说 
这才算完整的一个星期 
你逼迫自己
变得铁石心肠
妻儿老小多么需要你的时候
你总是不在他们身旁
你逼迫自己
把很少的睡眠少了又少
把绷紧的神经紧了又紧
把超载的负荷超了又超
 
你如此地逼迫自己
其实就等于把自己
逼上了一条义无反顾的路
哪怕付出生命也不会却步
你如此地逼迫自己
其实是为了把自己锻造
磨砺 淬火
成为刀尖抑或剑锋
闪光熠熠
等待出击

 
爸爸对你说
 
对不起，孩子
爸爸一个星期前就答应你的 
来学校与你
做亲子互动游戏的承诺
也不能兑现了
爸爸知道你怀揣一颗
多么小的虚荣心啊
你多么盼望爸爸身着警服
奇迹般地走进你们的学校
来到你的身旁
与你一起游戏
那会引来伙伴们多少羡慕的目光
你小小的虚荣心定会得到巨大的满足
因为伙伴们都知道你的爸爸是警察
你也常常在伙伴们面前炫耀
你的爸爸是警察
但此时
爸爸还在千里之外
为一个跨省的案件奔波
对不起，孩子
爸爸让你又一次失望了
爸爸分明能看到了
你失落的神情
 
孩子 其实你知道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爸爸不兑现诺言了
显然 在你面前
爸爸已经成了言而无信的人
还记得前年那一次吗
为抓捕穷凶极恶的歹徒
爸爸被歹徒用刀砍伤
在医院的病床前
孩子
你是带着疑惑的眼神
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曾经对你夸过海口
武功高强 刀枪不入的爸爸
怎么会负伤呢
那个时候
孩子 你知道吗
爸爸真的很惭愧
因为爸爸又一次失诺了
 
对不起，孩子
因为你的爸爸是一名警察
不能经常把你陪伴
甚至只能用这些
常常不能兑现的承诺
来搪塞 安慰着你
还有你的妈妈
 
孩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
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尽管爸爸出差在外
不能陪你一起度过
但是孩子请你记住
你的警察爸爸是多么地爱你
爱你胜过他的生命
也多么爱他神圣的事业
胜过他的生命
 
 
在这个更深的夜晚
 
又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的告破
也到了万家灯火熄灭的时候
已记不得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此时 
你特别想回家
 
妻儿早已入睡
你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你把鞋子脱在了门外
你轻手轻脚如同一个惯偷
熟练  悄无声息地开关了房门
你合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黑暗中听卧室里
妻子如兰的呼吸
和淘气的儿子梦中的呓语
这样的气息弥漫开来
让你特别受用
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这个更深的夜晚
你的幸福
来得简单 迅速
这个更深的夜晚
让你变得可怜
可怜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