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似乎是离故乡最近的日子,每一双匆忙的步履都会暂时停下,转向故乡的方向。
外婆说:“什么是故乡?祖祖辈辈埋葬在这里,所以叫故乡。”
每个离开故乡的人,都只是漂泊的一片叶子,无论你追随着风飘得多高多远,最终落叶总是要归根的,而清明返乡祭祖,是缅怀更是寻根。也只有回到故乡,你浮躁的灵魂才更加清明:人生不过是归于故乡的,一抔黄土。
年少无忧时,清明这个极具传统仪式感的日子,曾被我视为春游一般的快乐时光。春暖花开正当时,跟随双亲回到老家,和久别的小玩伴儿一起疯闹,满山遍野粉的桃花、嫩黄的迎春,还有稀罕鲜嫩的野菜、榆钱,最激动的是可以燃放爆竹。那时,埋葬在故土的先祖们大都没有见过,爷爷离世时我还不到三岁,没什么记忆,悲伤也就无从说起。而对于自小熟背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里的凄清、哀思无所体会,还似乎感觉是个春雨绵绵、山村牧童、美酒杏花的唯美田园意境。
每到清明,父辈们无论多远多忙,都要相约着回到故土,神色肃穆地清除杂草,在坟头添上几铲新土。我不懂他们摆上祭品、倒上祭酒之后的哀思、沉默,更不懂为何要跪倒在土地上,只是他们凝重的眼神告诉我,他们在向长眠在此的亲人们诉说着什么、倾听着什么、期许着什么。后来,我亲亲的白发奶奶也埋葬在了那里,我才对那片土地、那种仪式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锥心刺骨的那个清明,八六年,要强能干的妈妈猝然离世,一直被妈妈用心呵护着的我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多少个日日夜夜,茫然无措、浑浑沌沌,家里、家外,白天、黑夜,再也寻不见我无所不能、无微不至的妈妈了。只有在梦中,妈妈才会出现,无数次哭泣着入梦、再从梦中哭醒……自此,妈妈长眠的那个小山村,成了我最思念、最亲近的地方,每年的清明,也就成了我与妈妈相见的无约之约。虽然,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多年后,爸爸也追随妈妈而去,与妈妈一起陪伴在爷爷奶奶的身边,故乡更使我魂牵梦萦。
随着光阴的流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成长着,为人妻为人母,匆匆忙忙慌慌张张。我以为我的忧思慢慢地淡了,但每逢佳节、每遇大事、每到清明,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我明白,思念成疾后再难痊愈。只有回到亲人长眠的故乡,似儿时眼中的父辈们一样,神色凝重地拔除杂草、添上新土,摆上祭品、斟满祭酒,虔诚地焚燃传说可以通灵的香烛,倾诉、呜咽、鞠躬、跪拜,才能暂时医治那种疼痛。
我忽然懂得了,年年清明,扫墓祭祀、缅怀祖先,正是生生世世、血脉相连,追寻来处和归途的传承!
人们都说,离去的亲人在天堂,其实,也在故乡。这年年清明的祭拜,不正是我们隔世的重逢吗?!
那风声,那雨声,那沙沙的树叶声中,似乎还隐隐传来那熟悉的、亲亲的唤我乳名之声……
清明,故乡,我的亲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