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后天95周岁了,他自两年前摔伤后,行动不便,已住院疗养一年,现在疫情严重,不能出来张罗个像样的生日,连我们进病房都不行。虽然像往年一样,蛋糕、鲜花、字画、红包都不少,但已不能像往年那样给他庆祝,这也是父亲第一次在医院过生日,我想着还是要写几句,作为纪念。
这些年,我写过一些关于父亲的文字,文章和诗都有,再写已很难写出新意。近代人写父亲有名的,就是朱自清写的“父亲的背影”,而我现在没去翻看他的老文,留在我记忆里的,也就是朱自清父亲比较胖,翻过栏杆给他送什么东西(好像吃的吧),留在记忆里的父亲的背影。其实也是很小的事,只是触动了作者的思绪和情怀罢了。
父亲整整95年岁月,除了我小时候没有记忆,和在国外整整7年没有回过国,当然还包括我在六安上学3年、上海北京又各住10年共20年的很少见面,就是回到合肥已10多年,我们也只是1-2周才见一次,其实相处的日子并不算多。但客观的讲,父亲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这也是因为我17岁就没有了母亲,人的本能里对父母的依赖与留恋都在了父亲那里。
首先我想说,我的父亲肯定是个很平凡的人,他的一生按世俗标准,并没有什么建树,官只当过公社油厂的厂长,钱我们家那几间土墙草房在84年母亲去世卖给邻居后,他又没有退休工资,可以讲一文不名,现在好像每月有300块老人金,他还经常叫我去查,怕人家漏给他了,当然我也没去查过,因为我也不会搞。如果说父亲有什么财富,那应该就是他和母亲养育了六个子女,虽然我们的表现也未必令他满意,但毕竟都因为他而来到这个世界,我想他的成就感还是真实的。
但父亲也有他不平凡的地方。他生于1927年,从时间上讲,还是遥远的中国处于白色恐怖的年代。他年轻时也被抓过短暂的壮丁,但在部队路过我们老家时,在一个同乡的帮助下逃回了家,那时大概也是随便抓人,所以跑了竟然也似乎没人知道,不了了之。父亲读过6年私塾,直到高龄,还能大段背诵《桃花源记》、《隆中对》,这不能不说旧时的私塾底子还是很扎实的。父亲的功绩包括因为做公社油厂厂长,率先协助修通老家众兴集到官亭镇的土路,小时候我气管炎肺炎,父亲和大姐背我去官亭医院打针,都是走的这条路,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看到路上有树枝或石头,会捡开,说怕绊倒行人。父亲还帮家乡拉了电,使我们告别了油灯,76年毛主席去世,父亲的油厂买了个9寸(还是12寸,记不清了)的黑白电视,使我们第一次见到能动的图像,包括油厂买了辆小卡车,不亚于现在买架飞机的感觉。
按照朱自清先生写父亲的模式,说说父亲跟我个人方面的记忆,一是我断奶时给我从合肥买回半斤炸果(关于这个问题,网友们一直争议很大,问我多大断奶的,怎么会记得这个,二姐说其实我并不记得,是听她讲的,但我确实清晰的记得父亲从合肥回来,我跑出去迎接,他拿着半斤炸果的情景)。再有一次,就是在合肥街上,我想喝碗小摊的汤,他舍不得没给我买,大概从那件事起,我就认识到挣点钱确实很重要。再后来,就是在六安上学期间,父亲去看过我一次,应该给了我几块钱;上大学时,他送我上火车,那天雨很大,火车开出去,我看到父亲身影消失在雨幕里,这大概就有些朱自清写的“背影”的味道了。
老家房子卖了后,父亲没有住处,跟二哥住了比较久的时间,我们在国外期间,三哥和我各出5000美元,给父亲在合肥买了个房(现在大概是当时10倍的价格)。这两年因为那个房子没电梯,我就把我一个闲置的房子重新搞了一下,父亲搬了过去。但由于他摔伤,并没住多久,就去了医院。
作为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每个人对父亲的感觉和印象应该不同。而对我来说,父亲一直就是很担心,以前是担心我没工作,没饭吃,后来又担心我饭吃太好,总之就是担忧。我创业欠债时,他担心我还不掉,我债还完了,他又担心我钱哪来的,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渠道。我也没法跟父亲讲清细节,就是笼统的跟他讲,我没有银行贷款,不欠别人钱,也没任何人或组织给过我钱,更没骗过别人钱。他一度也担心我会赌博,我说股票和赌博我都从来不沾的。但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无尽的担忧,但有时也会流露出一点对我的欣赏和满意。
父亲的事,今天就记述这一点,我喜欢讲周岁,按老家农村的说法,父亲现在已是96甚至97,但我就喜欢讲周岁,而且一天不想少。从我内心讲,我很希望父亲能搞到100周岁,我觉得那也是我们几个做子女的幸福和面子。父亲一生生活简单,到现在连桌子上掉一粒饭都要捡起来吃。以我们六个子女的能力,承担他到100周岁,是没有任何困难的。所以虽然现在父亲幸福感不强,我还是希望他能努力完成这个目标,为他自己,更为我们。
祈祷上天让父亲活到100周岁,父亲在,我就多了一份骄傲和自豪!
2022.5.17 父亲95周岁前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