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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哲思和故事的夹层里
——《比喻》的精妙构造


  导读:盐和,本名刘来刚,现居沈阳,1976年2月生于辽宁省绥中县,200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学士,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作家。曾于2021年和2022年发表短篇小说《大鱼肚腹》(载于《辽河》)、《双鱼棋局》。
《比喻》,盐和著,作家出版社,2023年9月

  阅读盐和的长篇小说《比喻》注定是劳心费神的事。它的多线索多角度多重意味的结构,叠加复调杂糅的创作图景,以及游走在科学理性和超验信仰、时代和历史、生命与死亡、爱情与欲望之间的盘曲错落的有机交织,都对读者的耐心、阅读习惯还有审美心理构成不容置疑的挑战。王小波曾经说,现代小说再也不是可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了。就文本张力、艺术图示、语言魅力而言,《比喻》大概已经进入了同样的现代序列里,它让我们反省人的生存、人的信仰还有人的本质性价值及其意义所在。
  书中的烟火村,带着魅惑、灵性、神秘乃至无法理喻的历史传奇,走进读者的阅读视野,让人为它激动、感叹、惶惑、憧憬、跌落……总而言之,这个村落里张扬沉淀和埋藏的几代人的生命史,就像无法穷尽的无限循环小数一样,吊起我们的胃口,吞并着我们的感官、欲望、信条与意志的交接地带,故而这书只要拿起来,就放不下,注定是一本过瘾的书,甚或一本奇书。
  百年沧桑,物换星移里,那些聚焦着个性、神采和气质的五花八门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一部大戏,生旦净丑,各擅胜场,活灵活现。举凡性格化的,类型化的,脸谱化的,我们都会在《比喻》生成的多视点多角度的戏剧场里和生命时空中,逐一辨认,得以描摹勾勒,体味着这些人物的悲欢离合、兴衰交替、沉浮起落。
  其中孙灵问和梁木两位先生无疑是书中的主线人物,称之为焦点也不为过。很值得勾陈推敲研磨的是,这二位似乎代表了作者心灵中值得拷问反思难以定夺取舍的两种生命伦理两种价值观甚至是两种信仰,他们的各自为战无法互相取代的心路历程和为人行事的气魄神韵,是小说最大的亮点所在。
  一个信奉科学理性,以此为救世圭臬,另一个崇尚超验主义,勾勒渲染着自己心目中的伊甸和诺亚方舟。可是偏偏他们生逢乱世,就像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那块无法补天的弃石,注定要在人间有一番历练,而这两位也注定在灾难战乱频仍的时代转折点上探索、耕耘、跋涉属于他们自己的混沌理想、人生信条。
  作者写人物,深得传统小说笔法,又兼有现代小说的优势。沈从文当年告诉他的弟子汪曾祺要“贴着人物写”,盐和的《比喻》应该说同样是在现代哲学思维的架构上书写带有中国古典小说神韵的精神传奇。他笔下的人物有理念,但不空洞,有奥妙的心理内涵,但是往往依托戏剧化的行动举止,在举手投足间,在一颦一笑中,点染勾描寄寓了无限的生命之魂,艺术之韵。
  尤其是那些女性角色,充满了感情色彩,积淀着理想化的诗意格调,浸润着传奇的经历和不凡的人生历练中彰显的筋骨灵肉的浪漫精神,带给我们匪夷所思的感动、感怀和感悟。兰若、婉盈(大皇姑)、灵灵等女性人物形象,在作者笔下,宛如吴带当风,更似梅妃醉舞,各个超越了脂粉气,甚至摆脱了儿女柔情,进入到仙风道骨的行列。萨满神韵,迷离恍惚,直到脱略生死,凌空蹈虚至自由自在的精神王国,你说是痴迷太深,抑或是魔灵附体都可以,但是就是没有俗气,恶气,浊气,和小家子气。
  这是抵达李泽厚先生曾言的“化美为媚”的层次,是入骨的清唱戏法,更是濒临化境的人性诗篇。
  纳博科夫说,好小说都是好神话。进而言之,他将《包法利夫人》视为童话。
  或许正是在相近意义上,我愿意将盐和的《比喻》视为当代作品中难得的精神寓言。
  而所谓精神寓言,一定是从历史深处打捞生命的传奇性,又在传奇的生命乐章里,听到了神明的呼吸和呐喊。
  这样的作品或者是带有超验的神秘意味,或者是在科学主义和理性价值观引领下的人生探索的悲剧感上做足了道德和审美的文章。
  盐和的《比喻》仿佛文字之谜,棋局之谜,在此,作者布置了许多道玄机和谜语,想让他的读者走入精神探险和意志博弈的困局里,得以体察人生大道。
  道,惟恍惟惚,难以言尽,难以察明。但是,它隐藏在故事的深处,像勾魂的精灵。
  就说梁先生演奏的那个曲子,可谓玄妙莫测,曲中似乎有天地万物,似乎又一无所有。它甚至比《笑傲江湖》里曲洋和刘正风合奏的那支神曲,带有更加缥缈无常更加鬼魅莫测的气息。
  之所以说《比喻》是一本不多见的奇书,正因为它的本色里濡染着传奇,历史故事中含蕴着哲学的奥义,审美精神里又似乎带点宗教彼岸世界的色彩。
  更关键的还在于,它的根底是现实主义的,是接地气的,渗透着中华大地百余年来历史命脉的密码、呼吸和胎动。
  它用一个村落的史,透视着人间的事,说明着命运的理,彰显着尘俗的情。
  它以一个现代超验主义者和一个医生的眼睛看世界看人生看林林总总,几乎是在磨砺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这刀剥皮剔骨,在人性的脉络间搅动着万千气象。
  救国救民,与恩怨男女,豪情万丈,跟咫尺角力,大道运行,无问东西,这就是《比喻》想表达的心事,心史和心之诗。
  有智者说,好的故事是原意之中生发寓意。读了《比喻》,更加信服此话的真谛。
  也许,《比喻》里面最终极的对于比喻的解释,没有直言其事,直面其说,这恰恰构成了作者布置迷局进而又放下解释和揭示谜底的努力的可贵性。
  盐和的故事,带着历史谜题的书写,带着浪漫的传奇,带着时代的风云脚印,带着生命的律动和叹息,足以让他的读者过一次美不胜收的文学的阅读之瘾,这难道不是一桩妙事,一则韵事?
责任编辑: 吉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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