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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书声琅琅的诗雨洒豁了大地
 ——“师出滑门”之张明银


  导读:张明银,1959年出生,女,祖籍山东东平,现居天津。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天津文学》《青年文学家》《今古传奇》等文学期刊,著有诗歌、散文集《雨露诗文集》。

  自“缘分啊”成为春晚小品经典台词,“缘分”在各种语境中呈泛滥之势后,我对“缘”字的使用便慎之又慎了。但之于张明银除外:一者她自幼与书有缘,心目中最初的崇拜偶像,便是捧着一本厚书沉溺其中静静阅读的人;二者,她在“师出滑门”系列中虽是“门龄”最短的,但又是“再续前缘”的,犹如一场朝雨却淋湿了午后的梵音。
 

  一、在姐弟读书会中启蒙、出类

  打从记事起,张明银从父亲口中便得知老家是水浒文化的发祥地——山东东平。许是梁山好汉多打打杀杀之辈,老八级技工的父亲惟盼6个子女读书崇文。子女们也没让父亲失望,在那个没有电视的年代,家里订阅一份报纸都不能满足孩子们抢着阅读,除了常年订阅一份天津的日报或晚报,还轮换订阅《人民日报》与《中国青年报》,遂在街坊邻居中显出了文化消费的奢侈和另类。常常,邮递员送来的报纸被胡同口的邻居“截胡”,遇有劲爆新闻,经一排排的邻居传递到家已然是掌灯时分。也许与此有关,后来兄弟姐妹更热衷于读书,家里多了书柜挤了衣橱,乃至一个家庭读书会俨然成型。为了方便孩子们读书,心灵手巧的父亲又用模板做了小书架,弟弟采来漂亮树叶当书签,还分别做记号哪个正在读哪本书,且哪个读书快哪个读书慢便一目了然了。

  上学早认字多的大姐明臻肯定是天生的“会长”,也委实带出了读书会的好会风。比如存下零花钱买书充实书架,又如常将精彩段落和读后感分享给弟弟妹妹们。挨肩的弟弟明远琴棋书画全能,尤喜吉他。拜古典吉他名家李质伟先生为师,因而在院子里支起特制乐谱架,嘴吹口琴、手弹吉他成为院内一景。他也喜读书,但霸气,不仅他买的书他看完才许别人看,而且父亲或大姐买的新书他也要先睹为快。

  明银行三,在兄弟姐妹中是读书最苦嗜书如命的那个。母亲知她连烧水做饭都手不离书的毛病,便尽量支使些采采买买跑腿走路的家务,她也每每趁机开小差先去逛书店。学着姐姐的样子,她把省下的早点钱买的第一本书是抗战题材的连环画,因书名有老家“东平湖”三字而倾心买下。多年后,同事兼书友听过她的这个桥段说,我记得小时也买过这本《东平湖的枪声》小人书。她纠正说,是“鸟声”不是“枪声”,描写的是小游击队战士模仿各种水鸟的鸣叫递送情报的故事——“他的口哨婉转嘹亮,吹得荷花把头扬,吹得水鸟不再唱,静静围在他身旁……”

  当然,她爱看书的名气并不比大姐或弟弟小,与同学“串书”也在所难免,但借出与借入数量不等,借阅的时限也不对称。常常,与同学说好互借一周,当她拿着一本大部头见同学“眼晕”时,便主动给人家讲故事情节、精彩片段和主人公的命运,直讲得同学说我都明白了,书不用看了。由是,她的读书以能详细复述并引人入胜为起码要求;亦由是,弟弟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书贩子”。

  父亲对孩子们的读书之风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说不仅要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周末、年节、公休假日,便带着他们或游走公园、海河两岸,或乘公交车到四郊野外踏青、挖野菜,辨识五谷。父亲最看好行三的明银。小学开了作文课后,作文本不够用,她买了白纸自己打格,为能多写字打很小的格。当连续三篇作文获得老师给的三面“红旗”鼓励后,父亲将自己保存的一支“金星”钢笔奖给了她用,嘱咐说你长大后,要能给报纸投稿就是为咱家争光了。
 

  二、与天时未到的师生缘擦肩而过

  在家庭不绝于耳的琅琅书声中,张明银的兄弟姐妹们渐次长大了。1970年,大姐去了邯郸的“六九八五”涉县铁厂,每次回家,哪怕在火车站也给大家买书回来。1978年,张明银高中毕业分配到半导体器件厂工作,很快以舍得花钱买书、但凡排队买菜、打饭都手不离书而出名。幸好“大老粗”的厂领导以此理直气壮且稀罕读书人,乃让工会给了她一个业余图书管理员的名份。结果,不单是借书读书的近水楼台,还有向工会主席建议购买新书的权力,更兼图书室的藏书们不再是一群居无定所的散兵游勇,华丽转身为阅兵场上的阵列方队,默默展示着自己的仪表、情怀,遂令图书室成为一座工厂的文化标榜和斯文所在。由是,她被评为厂里的先进青年。

  在工厂的书声琅琅中,一群志同道合者聚拢过来,阅读者分享着也快乐着。一天,一位书友对张明银说,你听说了吗?南开文化宫有个什么文学讲习班,有位姓滑的老师专门辅导写作,还经常请梁斌等大作家讲课,咱们去呗?张明银特想去,但一听梁斌在台上讲课,那台下坐着的肯定也都不是一般人,乃面露难色道:需要考试吗?咱们能行吗?书友答不知道。结果,因了“头雁”的信心不足,乃至“雁队”集体趴窝。许多年后,她还为彼时的怯阵而自责。

  光阴在书声的陪伴中琅琅进入新世纪、新千年,张明银又调到食品厂工作。一天突然停电了,工友们或海阔天空闲聊,或抓紧织毛活洗衣服,张明银却将一大堆旧报纸搬到光亮处翻阅。快退休的老大姐问她,你书包里不是带着书了吗?怎么还看破报纸呢?她认真回答说,上班时间看小说是违反劳动纪律,看报纸就没毛病。老大姐听后自言自语道,哎,看书把人都看傻了,要不叫书呆子呢!

  有书相伴的日子如期来到2009,张明银也如期退休了。在全球经济危机持续发作的大环境下,不傻不呆且不甘寂寞的她,执意要开一个服装店。母亲心疼三闺女开门店做生意必然奔波劳碌,劝她够吃够花有书看就得了,何必跟自己较劲呢?她答别人都认为我也就是个书呆子,我偏要干点事儿证明自己不是书呆子。母亲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乃咬文嚼字的说,宝贝儿,你非要开服装店也成,可有一宗,开店就别看书了。她问为啥,母亲说,看书看书,看着就输,能盈利吗?说得三闺女前仰后合。

  结果呢,张明银开的服装店成了读书人的沙龙。大多时间不是试衣镜前的人影绰绰,而是读书分享的笑语声声。
 

  三、一场拜师宴打通了诗文脉络

  2009年的季节走到了秋冬交汇处,店里新进的冬装开始热销,一桩无名的心事浮在光影的边缘却也理不清头绪。午饭时分顾客稀了,张明银捧着本书却读不下去。这时,在北仓镇政府工作的一位老邻居嫂子转了进来,浏览了她的服装,问起了她的孩子,又拿起书本翻了翻说,你还那样,连做买卖也不误看书。然后两人兴致勃勃回忆起那些年互相串书看的情景。嫂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书底子这么厚,写东西了吗?张明银答没有。嫂子说那太可惜了。我们北辰有位滑老师,退休后又编了文学刊物《七彩虹》,我给你介绍一下投稿吧。滑老师?是叫滑富强吗?对呀。他不是在南开文学社吗?哎,你那是老黄历了。滑老师早就调到我们北辰区了。嫂子一席话恍若埋在时光深处的陈酿,打开来依然飘香。她生怕再次错过机缘,恳请嫂子当正事儿办。

  与滑老师的初识是在一个温馨的雅室。嫂子的同事是镇政府大秘小周老师、以及区融媒体中心的名记者林逢水老师因为文稿也要见滑老,大家便坐在了一起。席间,嫂子介绍了张明银许多年来的手不释卷,张明银也谈起80年代初与南开文学社、与滑富强老师的擦肩而过。滑老师说:当年你如果加入了南开文学社,现今成为名作家也未尝可知。张明银就势提出请求:您若不嫌弃学生愚钝,我现在就拜您为师。邻家嫂子紧跟着烧了一把火:“那太好了,今天就当是明银的拜师宴!”滑老师只当明银是客套而已,满口答应。相机不离身且在滑老师创刊并主编的《北斗星》上发过《摄影三字经》的林逢水的镜头里,便定格了滑富强老师赠予入门弟子《七彩虹》的历史瞬间。

  明银到北辰区给滑老师送诗稿是在三天后。老师只粗略看了第一首,已知这位新收弟子的文字功力与拜师为文的认真。打通文学创作任督二脉的张明银,写下《春天你好》,春天的风光风物风岚风韵便跃然纸上:“……青翠的山峦间/绵绵细雨滴出记忆的春歌/风的誓言依旧温暖/柳枝露着尖嘴轻摇……”;写下《父亲的乡愁》,偎着老山根流淌的大清河、映着大地心窝窝的东平湖便历历在目:“渔船穿梭往来,立于船头的鱼鹰时而扎入湖中,不一会即叼着一条大鱼回落船上……湖面上五彩缤纷的飞鸟戏水鸣唳,夏日的荷花亭亭玉立,与睡莲争奇斗艳;碧绿的湖水宛若花仙子的纱裙飘逸,蜻蜓不时的亲吻花蕊,蝴蝶缠绵,声声不息的蝉儿与百鸟争鸣;偶尔听到扑通一声,是青蛙跳水还是鲤鱼跳跃?站在湖畔望去,斑斓的鸳鸯、排成行的野鸭,和着船公的水乡小调喧腾”。

  有如花好一样心动,亦如月圆一样含情——她也写爱,“她把爱情融入雪化的滴晶之中,彪炳在山巅之上。她的爱情诗明快畅达,都用意象说话”(《雨露诗文集·序》。

  初时的读书,张明银尚不懂关注作者。及至语文考试有“作者是谁”的题型后,方才把作者与书名一并记入脑中。入“滑门”后,那么多的同门都出版了自己的著作,便决心以后起之姿奋起直追,终以148首诗作、4篇散文的个人专辑,

  以及发表在网络诗歌近百余首,托起了2017年那个无边光景的春月。

  张明银的《雨露诗文集》由团结出版社出版,而由滑老师作《序》则属理所当然了:“明银以诗歌创作为主,兼及散文写作。她的诗作情感细腻委婉,音韵和谐,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激情……这是她出版的第一部书,是她金秋的收获,也是她的新起点。”她在《后记》中表示:“我要继续努力,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感恩滑老师,向关心我、爱护我、帮助过我的亲人们,交出更加完美的答卷”。
 

  四、晚熟的稼禾秀出大喜过望的收成

  我说过,诗歌是文学的知更鸟,太多的作家、作者,都是从诗歌的五更梦中醒来——张明银亦然。若说她“晚熟”,盖因她的文学创作与“门龄”同步于不惑之年。当我索要她的作品研读时,提供的恰是《雨露诗文集》后、甚或知天命后的诗文,我也从中读出了岁月的沧桑,人生的年轮——

  她写自己的亲人《二姐》、《大舅“送”钱》,写作为《大山深处的建设者》的大姐:“初始住干打垒土房,墙上抹着黄泥,门窗挂着稻草帘子,睡的是土炕……一天天气晴朗,姐妹们打算凉晒潮湿的被褥。掀开褥子下面的塑料布后,竟是厚厚的一层嫩草芽映入眼帘,不知谁说了声哎——,我们有豆芽菜吃啦……”大姐发给当年的战友们传看,大家终至聚首痛哭了一场方才罢休。

  她还写《雨中的老屋》《女知青的预言》《透明的玻璃球》……这些被冠以“百姓春秋”“岁月漫记”的散文随笔,勾勒出《中老年时报·岁月版》的岁月河流,氤氲了春秋的季风和云层。

  张明银虽然不是天津北辰的居民,当是沽北文学沃土上的稼禾:“原生的炊烟在天边徜徉/那是云彩偶尔深邃的模样……芦苇已白发苍苍/在安静的夜色深处探春/那些荒凉也在萌动/为姹紫嫣红划着醉拳”(《梦里村庄》2021年一期《北斗星》)。应文友之约《漫步西青》,欣欣然用“笔尖蘸满水墨,远望浅秋/谁为绿绸罗帐写真/秋实,纸质原创的杨柳青年画/翻开西青长卷”。

  仿佛努力弥补春天播种夏天耕耘的缺席,在秋收的季节里,张明银被灵感和冲动加持着日夜兼程,在参加笔会、采风、颁奖的路上跑步前行。她《走进陕北黄土高原》,发现“高原的春天已然不是旧时的黄沙漫山。春烟笼着温馨抒情孕出绿色生命,夏日的骄阳赋予万物茁壮,秋香中的日出日落带动五谷丰登,漫雪的冬歌赋予陕北道情以神曲天籁。”在稻菽千重麦浪飘香的日子里,《天津文学》发出她的《春语》;《武汉文学》留下她的《心路》;《齐鲁文学》展现她的《拥抱》;《澳门晚报》见证了她的《舒心》:“那些忘怀的往事长成故事/岁月发酵出哈哈镜里的你我/弯曲的巷子也深藏罗马/阅尽栈道读过阶梯/眼神 收录大千世界/竖起坚韧才是舒心”。

  迢迢不断的诗文作品,同时荣获了五彩缤纷的奖项:2017年“泰山杯”东岳文学奖、全国首届“黄河杯”文学奖、中外华裔首届亲情诗歌大赛新锐诗人奖、“百年杯”中外华语作家世纪行十佳实力诗人奖;2018年新诗百年峰会(云南)铜奖、“冰洁杯”桂冠诗人奖、走进百瑞谷大型诗歌采风“金雁杯”金奖……

  我还想说,当网络媒体聚起一个又一个磅礴的日出,张明银的诗思诗心更兼飘远了人文的情怀,秋歌秋韵连篇累牍,浓烈得让人不堪一饮而尽:“在一幅山水画上寻故乡/墨迹点缀的一个烟缕村庄/为昨夜醉酒人标志归途”(《叶知情》);“流年如梦/封尘的记忆犹新/听过禅曲/走过漫漫修行”(《小夜曲》);“翰墨丹青,胡杨从不败笔/清风朗月里深藏着驼铃/摇着胡杨的风骨”(《胡杨》)。

  2023年11月28日的《松涛雪韵》第363期,是“张明银新诗作品专刊”——《春雪》:“雪花真香,成为诗的内涵/在玉门关的窗前飘然/心的河流,一叶小舟靠岸”。《秋意》:“秋天里的鸟鸣/蛊惑了写生者的欲望/只剩点睛之笔/挑起荷花亭亭玉立”。《雕刻》:“用香魂雕刻画卷/温暖不需要理由/一程山水与远景相提并论”。《香椿树》:“想画那棵香椿/画年轮绕着心灵/筋脉在书籍里做梦。”主编松雪的《本期导读》坦言:“张明银的这几首现代新诗……注重意象的修饰,在朦胧与清晰间游走……在平淡中有新奇,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新意”。
 

  五、在文学脚手架上凭栏远眺

  因了滑富强老师在北辰,北辰也成为张明银文学的起跑线。入得滑门她发现,滑门委实是一部搭建文学殿堂的脚手架,众多弟子或拾级而上或攀援提升。好在她并不戚戚于自己的“迟到”,而是奋力追赶北运河的潮头,融入北运河的涛声。像老师和大多同门一样,她参加了北辰区第二轮地方志的编修,合作完成了近50万字的《北辰区环境保护志》,在历史档案里勾沉,在清风蓝天中寻觅,积累积淀文学创作宏大构思的素材和底气。

  走进岁月的深处,她发现与老师的机缘还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滑老师是文学世家,那一年的天津作代会,滑老师与长女盈欣、次女卫红同为会议代表,成为文坛佳话。她呢,妥妥姐弟读书沙龙,且有父辈投稿写作的遗愿;为了不使晚辈像自己“迟到于起跑线”,她带着同样爱读书写作的小妹和外甥女,不仅坚持参加师兄周永君任社长的北斗诗社活动,还带着外女参加北辰作协活动,经过文学的洗礼和作品的积淀,经由“师出滑门”的北辰作协主席季晓涓推荐,亦长成为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创作是寂寞之道,但文学作品不该打上“寂寞”的烙印。近年,张明银诗雨渐歇,似乎沉潜了一段时日。我猜,立于脚手架上凭栏远眺的她,文学天地已豁然开朗——她在构思长篇巨制么?她已走进历史的隧道大山的褶皱么?她是否正在书写一部壮怀激烈的“朝天阙”也未尝可知。

  为此,我们不仅热切期待,而且奉上美好祝福。

2024.8.17于沽北集贤

  刘万庆,1954年出生,天津市北辰区作家协会原主席、滑富强文学现象研究会常务会长。作品散见于《通俗小说报》《天津文学》《湛江文学》《五台山》《延河》等文学期刊,《捧角儿》《本草》连续两届获得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说一等奖,著有60万字文集《泪竹林》。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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