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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擦亮留下翅痕的理想天空
——“师出滑门”之罗喜鸿


  导读:罗喜鸿,1961年出生,广东普宁人,现居广东深圳。1979年至1989年在海军东海舰队航空兵高炮团服役,后在天津塘沽区海军勤务学院当学员,毕业后留校任教。1989至1999年转业在汕头特区南峰集团旅游开发公司工作,2000年至今在深圳市从事装饰装修行业。
   “万庆,深圳的罗喜鸿是我异地弟子。他在部队时和我相识,多年来联系不断,可隔空采访。”可见,在已成稿的《师出滑门》系列中,罗喜鸿属于老师的“钦点”。与他“隔空采访”得知,除却文学的禀性,我俩在职业上是那么相近——我一生修房、建房、管房、写房,房屋成了我外在的躯壳;他呢,半生的主业是房屋装修,是给“躯壳”穿衣打扮、装饰妆点。由是,采访每每由文学人生跑题到房屋建筑。本来嘛,从古代的秦砖汉瓦到现代的钢筋水泥,无不浸透着人的意志,饱和着人的情感。我俩的共识是,房屋是酝酿理想的“鸟巢”,而不该成为禁锢翅膀的樊笼。
 
  1. 普宁:苦难酝酿梦想的故乡
  潮汕中部普宁县田南村的那座地主老宅,在1961年的光景里便很有些颓态了。一来早前整个宅院按间分给了贫雇农一户一室居住,二来三年自然灾害的“最后疯狂”越发萧煞,捱到腊月,罗喜鸿便呱呱落地于其中一旧房子里,这让已然营养不良的父母,为如何养活新生儿子着实犯了难。继而,妹妹出生不久,节衣缩食且劳累过度更兼疾病缠身的父亲撒手西归。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看着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硬是用柔弱的肩膀撑着一片风雨飘摇的天空。
   从此,她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起来,先从食水堀给家里水缸挑满水。再熬猪食拌鸡食喂猪喂鸡,然后背着闺女牵着儿,带一饭盒地瓜粥下田劳作。回到家,再伺候一家老小的晚饭。喜鸿喜欢看母亲在煤油灯光的忽明忽暗中缝缝补补,更喜欢围着母亲讲娘家的故事:舅和姨都有书读也都有了居民户口,就有了按月供应粮油食品,长大后都有工作,就有了按月领发的工资养家。最听外公外婆话的母亲,既帮外婆做家务又帮外公下田劳动便没有到学堂读书,只读了村里的夜校识字班,所以母亲命苦……半懂不懂的喜鸿似乎明白了,嚷着说,娘,我也要读书不要种田。娘一把搂过喜鸿道,你能有读书出息的孝心,娘再苦再累再困再难也值得!喜鸿便伏在母亲怀里说,娘,我长大后就不让你受苦受累了,我要让娘过好日子……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的煎熬中酝酿小喜鸿“长大”的梦,倏忽间他长到了9岁。那天,母亲破天荒给喜鸿煮了两个红鸡蛋,给他挎上了用旧衣服改成了小书包,搬着个有盖的大米桶当书桌,喜鸿提着竹凳跟随着,满怀希望地走进旧祠堂改成的半日制村小。喜鸿牢牢记着“好好读书孝敬母亲”的保证,上课坐得规规矩矩,听课听得认认真真,作业写得端端正正。回家还帮母亲烧火做饭喂鸡喂猪,母亲挑担子下地,他就扛起锄头一起帮工。一个秋日的下午,与母亲在浮山锡坑自留地忙活时,一只大鸟突然从竹林振翅而飞,把喜鸿艳羡的目光带向了远方。母亲直起腰对他说,你长大了也能像大鸟一样飞到山外去的——娘的这句话,一如种籽播进心田成为他的第一个梦想。
   喜鸿10岁时,母亲承包了生产队一汪鱼塘,割草喂鱼便成为喜鸿课余的主业。娘怕他误了学习,他就学着刚在露天电影看的《红灯记》的唱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清晨 ,他跟母亲一起起床,先到地里割回一竹篮鱼草,再一边吃着地瓜一边小跑到学校。放学后再背着鱼草到鱼塘喂鱼。鱼儿们便心有灵犀般扑腾扑腾地游来,争着抢着闹着欢腾着把鲜草吃光。偶有大鸟飞过,会惊得鱼们蓦地沉入水底,喜鸿的思绪也每每被大鸟带出了天高地阔。
  “承包”了喂鱼的喜鸿学习更加刻苦用功,年年都是班里的三好学生。教语文的班主任看在眼里爱在心上,经常资助他些纸本文具。升中考试他因成绩优秀,学校奖励他两本文学名著《西游记》《三国演义》。不消说,这是他第一次拥有的大部头课外读物,不仅看得滚瓜烂熟,还经常讲给母亲邻居同学伙伴们听。在南径红专中学读高中期间,他的作文经常作为范文,在专栏上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和赞赏。但命运似乎喜欢捉弄贫穷的孩子:本来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罗喜鸿同学,高考期间却感冒高烧头昏脑胀,放榜得知相差几分竟与大学无缘。那段期间,喜鸿躲在家里怕见老师,怕见同学,更怕直视母亲的眼睛——不为自己大学梦的破灭,为的是放飞梦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少年誓言一时成空。
  
  2、台州:军营给雏雁一片绿荫
  
  潮汕的初冬一扫炎热,晴天雨天说变就变,播种施肥农事繁多。高考落榜的罗喜鸿只能先在家务农,而母亲肩上的负担确实大为减轻,便在心里对自己说,人要认命!你若就是一辈子当农民的命,就该像现在这样死心塌地种好地,这么大的人了还让老娘养着好意思吗?然而,每每看到飞过天空的鸟儿,他就会想起自己在作文中常爱写的一句话:“不要退化了高飞的翅,别枯萎了心中的梦”,为此,他被撕成两半,矛盾而痛苦。新学年开学后,老师托同学通知他来复读,他自己也有把握复读一年能够实现大学梦,但一想到母亲累弯的腰驼起的背,心里更矛盾了。正在犹豫不决时,当民兵营长的表哥给喜鸿送来一张冬季征兵体检表,他并未多想立马答应,因为出去当兵也是到外面闯世界,比上大学都来的快——他拿着体检表把自己的想法合盘告诉母亲后,母亲先是流着眼泪认真想了一会慢慢说道,你是大儿子,正是家里的主力,这些日子我轻松多了。可打你还小时,我就支持你要学大鸟飞出去,现今,我快老了你长大了,你自己的路自己决定,娘支持……1979年11月,从未走出潮汕的罗喜鸿来到浙江台州的东海航空兵高炮团,成了一名光荣的海军战士。
  不消说,新兵连的军事训练极紧张艰苦,但对苦水里泡大的新兵罗喜鸿而言只属于浮皮潦草。他发现营区有块黑板老空置着,犹如一张脏兮兮的黑脸,死气沉沉的表情与战士们的生龙活虎不般不配,便向连指导员自告奋勇出黑板报、给新兵训练鼓劲加油。指导员当然喜出望外大力支持,于是,班排科目训练的取长补短,五湖四海新兵间的互帮互助,经他用激情的文字写成稿件,配以《训练场上》《新兵新风》《美文欣赏》《文学花瓣》等栏目,再用工整的粉笔板书和形象活泼的插图,一期接着一期在新兵营区摇曳生姿,成为连队文化的一道风采。新兵连训练结束后,战友们分到各个连队,罗喜鸿幸运地到连部当了文书。又因了文书的近水楼台,他重新遨游在文化知识的海洋里汲取营养强化素质,遂在第二年的军校考试中,被录取到位于天津塘沽区的海军勤务学院军需队。
  入得军校他“故技重演”,向教导员请示出黑板报。教导员不仅应允,且推荐他为学院广播室的通讯员。从此,他将全部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出板报和写广播通讯稿子上。亦从此,当清晨的朝阳自渤海之滨冉冉上升,结束晨练的学员队伍唱着嘹亮的军歌,迈着齐整威武的步伐走向饭堂之时,耳畔总会响起“海军勤务学院广播室现在开始广播。请听军需队学员罗喜鸿写来的广播稿……”走在队列中的罗喜鸿踩着心跳也踩出心花怒放;前后左右的学员、战友纷纷投来赞叹与羡慕;他呢,偶尔用余光瞥一眼队列外的教导员。教导员好似明知他的小心思,先是故意虎着脸,又终于按耐不住把赞许写上了嘴角。
  季节明显体现在花开花落里,军需队的黑板报已成为学院文化建设的一道风景,他写的报道也成为学院新闻宣传的一个示范,兼具文采的罗喜鸿成为品学兼优德才兼备、在整个学院小有名气的学员。1984年的毕业典礼上,他听到一个穿云裂雾般的特大喜讯:自己被学院破格留校任教!当他第一时间写信告诉远隔千里的母亲后,妹妹回信说,母亲着实高兴了,说你成了她和咱全家人的骄傲,比村里考上大学的那几个娃崽还光彩。
  
  3、北辰:“滑门”洞开了视野与情怀
  
  现在想来,那是一片文学梦的彩云,守候着一次许以终身的相遇。滑老师主持创刊并主编的文学季刊《北郊创作》,出到第4期正是1985年夏季,收到读者罗喜鸿的来信:“编辑老师好,偶然从街上买得一本《北郊创作》,心中无限欣喜。贵刊既选精品佳作,也顾及初学稚作的原则,使我欢呼雀跃拍手叫好。我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也是文学习作者,或者更恰切地说是刚刚学会迈步的文学孩童。现把习作大胆寄给贵刊,不敢指望发表,但盼能有复音。致以军礼。”
  农历惊蛰,罗喜鸿终于等来了滑老师关于两篇小说被采用的回信,“文学孩童”罗喜鸿何其幸运——当年秋季出版的第3期《北郊创作》竟上稿3篇:《当兵的》描写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小李先在影院被摩登女郎嘲笑,又在公交车上发现欲对摩登女郎下手的扒手,下车后制服扒手受到摩登女郎由衷敬佩的故事;《等》描写“霞光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红色的光彩 ,与她红色的连衣裙融成一体,衬托出了一颗红色心灵”的金玲,在车站等候一位守岛海军战士探亲不遇的故事。滑老师在《编后缀语》中提点道,“《等》文笔优美,歌颂了纯贞的爱情,是一篇诗话小说”。而他的那封来信,便全文发在《读者之声》栏目中。可以说,这是罗喜鸿自“留校任教”后收到的又一直达魂灵的巨大幸福,喜悦之情便跃然于给滑老师的复信中:“滑老师,虽然尚未与您谋面,但我依然感知了您平易近人、宽厚包容的博大胸怀,领受了您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您是我的文学吉星,更是支持我生命的力量源泉……您若不弃,我将是您一生的学生。”再次得到老师的来信是来年的初春,鼓励他多读多写,通知他尽量参加文学新人班的讲座。
  那是周末,乍暖还寒的季节刚从冬眠中醒来,人们还在睡梦中打着轻鼾,一辆自行车已然飞驰在朦朦胧胧的京塘公路上。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拂过北郊文化馆那几间散发着温暖温馨的红砖平房,似乎欢迎着罗喜鸿的远道而来:“滑老师热情地招呼着听讲座的学员,他们和我一样,脸上挂着被文学滋润的兴奋,眼里泛着对滑老师的尊敬。当老师亲切的声音从讲堂上响起,我们拼命地鼓掌,而滑老师却把话锋一转说,同学们,在这里有一位文学青年,一位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凌晨三四点钟从塘沽骑行百多里赶来参加今天的讲座。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罗喜鸿同学表示热烈欢迎和敬意”从此,他以别号“小海军”在不大不小的北辰文坛展露头角。
  有了文学自信的罗喜鸿开始自觉性地练笔,把中意的稿子和希望寄给滑老师。一次稿子刚寄出,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向往,便在市区办完公事又来北郊找滑老师,得知老师正在文化馆对门的新村卫生院做常规输液,终于见到病床上的滑老师,正用没插针管的右手修改自己的来稿,一股感动的暖流顷刻间模糊了双眼。
  有了文学园丁的辛勤耕耘和培育,罗喜鸿的文学作品亦开始快乐的拔节、幸福的成长,因而接下来如期出版的《北郊创作》,他的作品和着季节流转翩翩起舞:
  “博大的天空那么湛蓝,而原野又是那么金黄。我童年那座小山坡,真的变得金灿灿的了。油菜花是淡黄色,茶花是深黄色,十月竹是灰黄色。山坡下更是金黄一片:待收割的水稻压弯了腰枝,不住地向我点头微笑;高高的甘蔗林唱着沙沙的秋歌;眼前的小溪流被两岸金黄感染着,泛着金黄色的波光,荡漾着秋天的乐章”(散文《故乡的秋色》原载于1986年1期《北郊创作》);“街上流行牛仔裤,帅小伙俏姑娘,一条牛仔裤把大长腿绷得有形有派儿,招摇过市”(小说《穿牛仔裤的胖姑娘》原载于1986年2期《北郊创作》);“那年暑假,我瞒着妈妈跑到邻村田里去割鱼草,两个比我大的孩子非要把我的竹筐和鱼草没收。我好话央求,他俩又提出抽20下竹鞭相抵的无耻要求。一想到妈妈需要一周的劳动才能挣得这个竹筐,便强咽下心中的愤恨与屈辱答应了,结果我的背上留下20道血痕。待我趴着睡觉不敢翻身时被母亲发现,泪水一串串滴进我的身上、心里”(散文《泪》原载于1986年3、4期合刊《北郊创作》);“我交了桃花运,探亲假期每天都是好天气。可庄稼人盼下雨,母亲说,一滴春雨一粒米。我便夸下海口,断定我的假期里肯定会下春雨。母亲听了我的话,脸上纵横交错的深深浅浅,仿佛一下子注满了春雨……5点钟,吃完娘包的饺子,我背起了背包打起了伞。母亲突然拉住我的手,我感到了一股连心的颤抖。抬起眼,从她老人家那双蕴含生活风风雨雨依旧露着光芒的眼睛里,我读懂了她想说而又说不出来的话……汽车开动了,我急忙打开车窗,我用手接住一捧春雨放进嘴里,深情回味了一路……”(散文《春雨》原载于1987年1期《北郊创作》)。
  更让罗喜鸿不能忘怀的是,每次来北辰参加文学活动,滑老师都嘱他别再骑车,千万要乘公交车来。几次回塘沽怕赶不上末班公交,住旅馆又嫌破费,滑老师便执意带他回家将就。那时老师在南开区的房舍本就不大,只好四位女眷挤在大间,他和老师及儿子卫柱睡小间。老师问他的家乡、家庭、履历,也讲自己遗腹子的身世,因保护梁斌等老作家遭受的磨难,多年从事文学辅导、放飞文学理想的酸甜苦辣,不知不觉东方即白。
  有一次,他随老师到家后方知师母正在住院。滑老师先去了医院送病号饭,滑老奶奶又手擀了两大碗汤面卧上鸡蛋,让罗喜鸿吃出了满满的爱。罗喜鸿蓦地觉得滑老师不仅是恩师,还是相见恨晚的朋友,更像一位慈祥的父亲!乃至多年后的今天,他依然在电话中对我说,父亲样貌的空白、父爱的缺失无感,曾是我幼年、青年的最大遗憾。自结识了滑老师后,他给我补上了绝无仅有的这一课。
  
  4、汕头:商海打湿羽毛更强健了翅膀
  
  站在1988年军队文职干部制度的起点,罗喜鸿可以申请转业,也可以干满10年后再行转业。为了实现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夙愿,他还是告别了军旅生涯,转业回到普宁老家。
   彼实的普宁,已然是服装生产批发的重要市场源头。在等待工作分配的日子里,他信心满满地用十年军旅生涯的积蓄加专业安置费共两千多元,进了一批新潮服装,又将几百元的盘缠藏在装服装的大尼龙袋子里,坐上开往北上的绿皮火车到京津去售卖,先做点“来钱快”的生意。然车票钱省了不少,但经停站多,车速咣当咣当的贼慢,旅客也多且鱼龙混杂。第一次出门做生意没有经验,总是怕丢了行李包裹,一直大眼小眼地盯着不敢睡觉。车过湖北进入河南,熬了两天一夜的他眼睛终于不听使唤了,不知不觉就睡熟了过去。车停郑州,下的多上的也多,嘈杂的人声终于把他吵醒,而身边的包裹真就不翼而飞了——顷刻间,他的头颅轰的一声仿佛被雷霆重击,下意识想站起来找寻,两腿直打颤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当火车接近天津时,他又想到了滑老师,想到了曾经的彻夜谈心和教导:对于人生的强者,无论情感受伤、事业受挫、罹患疾病或是财产损失,都不是为了把你击垮,而是考验你的意志,打破你的禁锢,让你重新站起。彼时,部分先富起来者已经成为了“万元户”,在心理上否极泰来的罗喜鸿,此时陡然凭添出要做“两万元户”的雄心壮志,尽管他回到普宁已经两手空空。
  彼时,根据他在军校的职务和特长,安置主管部门把他的转业安排在普宁县文化馆,旱涝保收的干部身份在母亲和亲戚朋友眼里,简直是祖坟冒了烟。但彼时,汕头经济特区正如旭日东升高歌猛进,各路人才也正向大有希望的经济特区汇聚。罗喜鸿回忆说,第一次生意失败的教训和立下要赚回两万元的雄心,反而激发了他要背水一战、超越自己、改变命运的斗志,乃积极争取到汕头经济特区工作。过程中,几经山重水复到特区政府直属的四大龙头企业去应聘,凭借完善的履历和文化自信的底蕴,最终迎来了人生的又一柳暗花明——被安置到汕头经济特区旅游总公司下属主营房地产开发的旅游开发公司。
  罗喜鸿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首项工作是到偏远开发新区一处厂房建设工地当监理。由是,每天骑自行车在公司与工地间往返,时而还需住在工棚黑白天地连轴转。特别是有关混凝土施工是否规范,进度计划是否如期,安全措施是否到位,与主管部门及参建各方关系的沟通协调是否顺畅等等方面都责任重大。好在从山区走出经军旅磨练的罗喜鸿,不但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把特区的热火朝天,把建设者的豪气干云,写成散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刊发在特区报上;把乡政府修桥修路改造山乡面貌写成报道《路》刊发在《汕头日报》,遂使大兵出身的罗喜鸿刚到特区企业便华丽亮翅。三个月后,领导把他调回公司总部任命为人秘部经理。
  是不是巧合不得而知,反正上任不久便赶上开发企业向当地政府主管部门申报资质并经审批、领证后方能继续从事房地产开发经营业务。这是关乎“有了金刚钻才能揽瓷器活”的大事,也是让公司一应兵头将尾心里没底的新生事物。且不说申请、审核、审批、领证等程序,仅材料准备环节,既有申请表、营业执照、公司章程、验资及财务报告、法人及管理人员身份材料及任职文件、各类配置达标的专业技术人员职务职称文件、员工劳动合同、企业近三年开发业绩等。可以说,最后落在罗喜鸿头上,负责主办的企业资质申办,让他良好的文字、档案、变通、协调能力及严谨负责、孜孜不倦的精神状态一览无余,也让公司成为全市首批获颁资质证书的开发企业,而且他的申报资料整理、申报程序规范也被主管部门和集团领导树为标杆典型。没过多久,旋被擢升为办公室主任兼总经理助理,还分到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工作生活安定了,在汕头也站稳脚跟了,罗喜鸿把老娘和全家都接来汕头一起生活,实现了从小立下的愿望:让娘过上好日子!尤其带着老娘专程去天津看望了传说中的滑老师,去北京见识了雄伟的天安门——消息传到普宁老家、传到田南村的亲朋好友,便被父老乡亲传为一段母慈子孝的山乡佳话。
  
  5、深圳:天高放飞春天的梦想
  
  把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为加速改革开放的发动机,是1992年党的十四大。面向时代的风云,罗喜鸿生命的羽翮再次萌动,创业之心再次蔓延。1993年,他正式“下海”,贷款10万、拉起五六个人的队伍成立了装修装饰企业,在原开发公司“挂靠”经营、独立核算。
  一直在汕头做装饰工程的他,香港回归那年从高中同学得到了乡贤名人、著名企业家老罗总,在深圳最繁华的振华路开办的药浴中心养生馆拟重新装修、扩大经营的信息,便请老同学带领着在药浴中心拜见了老罗总。同学介绍过喜鸿的公司业务,老罗总便知其来意,故而只聊天喝茶,不涉商务,更回避药浴中心重新装修的工程话题。两人知趣只得告辞。再经同学打听,原来该装修改造项目已由两家当地实力企业报了设计方案和投标价格,有鉴于此他只能放弃。
  与同学分手后,罗喜鸿却怎么也不甘心让一篇还没进入主题的“文章”画上句号,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树荫下,关车熄火,而让全部的脑细胞飞转、碰撞。晚饭时间过后,他又敲开老罗总的家门。主人仍请喜鸿喝茶,聊天聊起了喜鸿的过往。喜鸿信马由缰地把在部队写板报、上军校、入“滑门”、下海办公司的经历跟老罗总作了简要汇报。老罗总也是军转干部,谈起当兵岁月部队生活便情深意长惺惺相惜了。当老罗总终于开口问他对重新装修正在经营的药浴中心有何高见时,喜鸿便有备而来侃侃谈道:“装修恰如给房子穿衣打扮,一味地穿金戴银仅仅是一场奢华的露富,与气质、气场、格局、格调相去甚远。具体到药浴养生馆,若再点缀一些中医中药的文化元素,也只能算作表面文章的附庸风雅。而匠心营造一个回归大自然的整体环境效果,才是月圆花盛、岁月静好的秘笈要领。比如,屋顶是蓝天白云,亭台是空中花园,廊柱是参天树木,地面是绿色草原……总之,不单是要赏心悦目,更要修性怡情。”他最后说道,我这些浅见仅仅给您提点建议供参考,并无其他非分之想。也非常感谢您老用宽容的耳朵包容的心听我班门弄斧。未曾想老罗总说:你的设计理念与我不谋而合。这样吧,还有一套现状图纸你拿回去,一周后拿出一套你的设计方案、效果图和预算报价给我。大喜过望的罗喜鸿千恩万谢后,开车回到汕头已是凌晨时分。
  接下来的公司总动员、分工设计、绘制图纸、选材核量、预算造价、制作标书等等环节的争分夺秒奇思妙想精益求精自不赘述,直至第6天那晚罗喜鸿才舒舒服服冲了个澡复和衣而眠,又于凌晨4点起床从汕头开车,8点半前已候在老罗总的办公室前。
  详细介绍整体方案并解答完提问是10点半,老罗总提议中场休息,问道,汕头有哪个楼盘设计理念超前品格上乘?喜鸿兴奋地说,我看李嘉诚在汕头的第一个作品“汕头第一城”就以江南园林的小桥流水天人合一让人一见倾心。老罗总听罢,即刻提出让喜鸿驱车带他前往汕头“第一城”实地考察。一路的车轮滚滚伴着一路的拉家常、话乡愁、谈国际大势,论国内发展。难得老罗总和风细雨告诉他,自己的实业公司在深圳拍下一块地,但设计理念详规布局一直定不下来,挺走心的。他猜,老罗总不坐自己豪车为的就是与他说些体己话;他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小小创业者的心,已被老前辈看好且接纳。
  那天,拉着老罗总赶到“第一城”己是下午两点。原想请老罗总吃顿正式的午餐,可老罗总拉他执意在街边每人吃了一碗潮汕鱼头粥。在第一城,老罗总兴致勃勃收集资料、拍摄景观、揣摩创意、推敲细节。下午5点,壮心不已雄风不减的老罗总打道回府,接近晚上九点才把老罗总送到了家。至此,喜鸿承揽老罗总的药浴中心装修项目便几无悬念了。
  药浴中心停业装修改造的实施选在了春节假期共28天,合同工期约定提前1天奖1万,延期1天罚2万。从百多号员工进场伊始,拆旧、清场亮出近两千平方作业面后,瓦木水电油各个工种悉数登场穿插施工,人马刀枪柜物资供应后勤保障,老板罗喜鸿更是吃住在现场指挥在前沿,提前3天竣工验收,在深圳获得了良好的社会信誉,为“深圳速度”做出了经典性的诠释,乃至老罗总曾对部下说,我这个“拼命三郎”的外号恐怕要让贤给装饰公司的小老乡啦——后来,老罗总大部分开发项目的装修工程优先选择喜鸿的装饰公司便合情合理水到渠成了。他的公司也在深圳站稳了脚跟,他家也在深圳买了房子,跨进新世纪的那个春天,喜鸿带着老娘牵手全家乔迁深圳定居,让小康之花开出了春天的灵感和典范。
  噢,深圳!这座崛起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之城,竟如此厚待和助力一位80年代的文学青年,不仅使他安身立命,尤其使他成长为大时代的弄潮儿!
  弟子事业的成功,恩师自然欢喜在心头。在喜鸿再三邀请下,滑老师由女儿女婿外女陪同照顾着,于2019年4月中旬来到深圳,拥抱深圳和弟子。已经80多岁的罗老太太也再次见到了滑老师,她紧紧握住远道而来的滑老师的手谢道:“喜鸿跟您学会了写文章,也学会了做好人,更想不到,他还学会了做一个好生意人”。
  难能可贵的是,喜鸿与远在天津的滑老师缘深情切,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真诚的问候和惦念。喜鸿退休后有了些闲暇,遂使文学的种子再次苏醒发声——于微信平台注册了《水墨竹园》公众号,“坚持写些文字,抒发情感,抚慰心灵”,一如2024年7月13日推出的《风和拂荷》:“夏伏难熬,热浪滚滚……浮躁的情绪怕是心中的污泥,需要我们修一颗荷样的心,清纯其外,洁净其内,坚守本心,做好本份。在不如意常八九的日子里风姿从容,在柴米油盐的烟火生活中流年沉香……”
  我不知道,除却滑老师主编的文学刊物,他在天津、在汕头、在深圳还发表过多少作品?但我确信,经过文学经年滋养的罗喜鸿,人格得以健全,尊严得以满足,心灵得以丰满,灵魂得以升华。
   2024.9.7.与沽北瀛台
  刘万庆,1954年出生,天津市北辰区作家协会原主席、滑富强文学现象研究会常务会长。作品散见于《通俗小说报》《天津文学》《湛江文学》《五台山》《延河》等文学期刊以及《光明日报》《天津日报》《东方艺术》等报刊,《捧角儿》《本草》连续两届获得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说一等奖,著有60万字文集《泪竹林》。
 
责任编辑: 西江月
要喝就喝纯贵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