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关于叶延滨的作品,以前我也曾写过评价文字,但他的作品不仅数量丰厚,而且涉猎到不同方向,如较全面而深远地加以评述,不是一篇短文所能承担的。我一直在考虑这个课题,《叶延滨文集》出版后,我通读之,欲说的话很多,于是结
关于叶延滨的作品,以前我也曾写过评价文字,但他的作品不仅数量丰厚,而且涉猎到不同方向,如较全面而深远地加以评述,不是一篇短文所能承担的。我一直在考虑这个课题,《叶延滨文集》出版后,我通读之,欲说的话很多,于是结合他近期作品,想从几个方面对他不同品类的作品进行评析,应该是很有意义的。
许多人可能对他作为一位卓异的著名诗人是十分熟悉的了,但对他在其他文学品类上的成就相对而言也许知之不够。实际上,叶延滨在他担负繁重的编辑工作之余,一向对社会生活敏于观察,对直接的和间接的文化知识具有丰厚的积累,而这一切,经过他的融合与提炼,便构成为独具个性的思想和艺术的辉光。
这一点,是我在通读过他的大量的、多方向的作品之后得出的最突出最深刻的印象。由此我也印证了一个久已思索过的问题:在文学领域中,凡能成为文学大家者,除了天赋等一些人所共识的因素外,丰厚的而不是瘠薄的、广阔的而不是窄狭的多方向文化积累是一个极其重要不可回避的条件。从延滨的诗歌,尤其是从他风格卓异的散文和随笔中,不难看出他的极其睿敏的悟性与涉猎广阔的社会生活和相当厚实的知识积累。这也同时回答了他在笔耕中,何以能够长期保持旺盛的势头而不断出新这一对许多人来说,是强烈希冀却又难能的问题。
广阔的生活积累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是根;作为诗人,延滨无疑有着“正宗”的诗质,以此气质引燃,方能在青少年时期即写出那样令人瞩目的诗。言及此,我自然不能不提到他的成名作之一——《干妈》。这组诗,其真如村夜对话,字香如土灶慢熬的粘粥那般诗味悠长,至今读之仍未稍减,甚至还有某种久违的感觉。愈是在商品潮流劲涌、水泥板块叠加的生态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愈是不能没有。如果少了“真正的”人性和人情之类,便会使一些正直的“有心人”感到如鲁迅《鸭的喜剧》盲诗人爱罗先河常常感叹的一句话:“寂寞呀,像沙漠一样寂寞呀!”
而诗人在那个“插队落户”的年代何以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化解“寂寞”,就是有赖于人与人之间以真情溶铸而成的至为可贵的生命空间。从而使艰巨中的他在陕此黄土高原的一孔最普遍的窑洞中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不逊于血缘至亲的“干妈”。尽管在这里,每日都承担超乎自身负荷的重活,其苦其累是可想而知的——
困,像条长长的绳子把身体捆紧
困,像桶稠稠的糨糊把眼皮糊紧
困,像团厚厚的棉花把耳朵塞紧
乏极了的身体在暖暖的炕上
一团轻飘飘的浮云
之所以在那种处境下能够活了下来,而且在凄冷的气候中仍然能够感知人情的温暖,那就是由于有幸得到“干妈”以及如干妈那样淳朴的人们的呵护,也才造就了一个最知人间冷暖,最明人世爱憎的诗人。是的,作为一位有思想、有良心、有才识、有真情的诗人,其最初的?造固然有父母的基因,而黄土塬上“干妈”们给予的精神营养更具有独特的、无可替代的滋益。在日后的若干年中,无论诗人的诗风有了多少变化,但来自多方向的丰厚基底仍来源于此——这一后天的“基色”也如生命的染色体同样是很难改变的。也许还因为如此,诗人才面对着(或者是想象着)干妈临终时的情态——
干妈,你咧开豁牙的嘴笑了
告诉我,你那没合上的嘴
想对我说些什么话?!
也许正因为情感植根于此,当我通读延滨的诗文选篇时,我才认定他所拥有的是一种“正宗”的诗质,而不在于他采取的是何种形式,内质上是不会误认的。
好像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老远话了,诗人的最大特质是富于激情。从一般意义上说,这当然是不错的。但问题是如何看待这种激情。我以为所谓“激情”的抒发方式与色调也不尽相同。流行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我站在高山之巅放号”那类诗句是激情,古代诗歌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是激情。从大的方面说,激情的表达方式至少有倾向于“外激”与“内韵”之别。而且,在相对平和的时代环境和社会气围下,诗情以丰厚的内韵与精思的智性予以表达,很可能是更耐人咀嚼,更为多数读者认同的。应该说,诗人延滨是以自己的性格自身的优长清醒地把握了这一点,因而成为“外激”与“内韵”融合得极好的高手。
能够说明这一点的诗作非止三五,我这里随便举例的是他的名为《一个音符过去》的这首诗。全诗基本上是以“一”打头的节节排比。为了说明问题,有必要引用全诗:一个音符过去了 那个旋律还在飞扬 那首歌还在我们头上传唱 一滴水就那么蒸发了 在浪花飞溅过后,浪花过了 那个大海还依旧辽阔 一根松针像针一样掉了 落在森林的地衣上,而树林迎着风 还在吟咏着松涛的雄伟 一只雁翎从笼中飘落了 秋天仍旧在人字形雁阵中 秋天仍旧让霜花追赶着雁阵南下 一盏灯被风吹灭了 吹灭灯的树庄在风中 风中传来村庄渐低渐远的狗吠声 一颗流星划过了夜空 头上的星空还那么璀璨,仿佛从来如此 永远没有星子迷失的故事 一根白发愤然离去了 一只手拂过头顶 还在搜索刚刚写下的这行诗句 啊,一个人死了,而我们想着他的死 他活在我们想他的日子 日子说他在前面等你”。
从一般感觉上说,是一首追思逝者的抒情诗。毫无疑问,在作者的心目中,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人。但在我读来,它的思想内涵还要丰富得多,给予读者的想象空间也更广阔,充分证明了“形象大于思想”的要义,而诗意感染的效果也超乎作者的初衷,是一首内在激情与优美哲思融会得天衣无缝的典范之作。它通过一组鲜明而丰富的意象神游广域,洞穿人生,既具体而又空灵,既幽美而又充满理性。将人世的微观与宏观组合得恰到好处,最后融成一个可以感知却又尚须探究的大境界。
此诗之情,是一种大抒情,却又较之那种浮泛的“大抒情”坚实而柔韧;它吸纳了丰富而细腻的意象,却又不是那种生活碎片的堆砌,而是浓缩为丰富内韵的精选的粒子。所以,其境界已超出悼逝诗远矣!
曾读某些诗评,常将深思(如对文化的思考)与想象分开而论。其实这本是密不可分的,只是表面形式的偏重而已。我读叶延滨诗,在许多时候,就很难将近二者剥离开来。我觉得这是一位炉火纯青的诗人应有之“法力”。譬如,他写于早些时候(1981年)的《中国》,通过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对中国长城的赞叹为引子,抒发了诗人对中国文化的深层思考,“对于我的祖国,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