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三驾马车”之一陈惠芳诗歌作品选。
(1)去甘南
甘南有很多的寺庙、牛羊、青稞,
和漫山遍野的散文诗,必须去。
我特意将一头白发,剪成了短章。
从长沙飞往兰州,人民和江山都在下面,
亲近而遥远。
鸟瞰平原与高山,鸟瞰大脑的沟回,
长江与黄河都在不经意间,悄悄流走了。
天空也有坡度。
飞机下坡的时候,我看见了飞机的投影。
一点一点地飞,一点一点地降。
飞机与影子吻合,天衣无缝。
坐在飞机影子里的我,一点一点,
与机舱内的我,重逢。
大江大河澎湃。
其实,我只需要其中的几条支流,
像小时候捡拾的几根树枝,
塞进灶膛,也有足够的火光与温喛。
(2)拉卜楞寺
所谓的光阴,
是一些背影、剪影、倒影、重影,
是一些前仆后继、信仰、温习。
光阴迫。光阴快与慢。
我跟着转。
从一个门到另一个门,
从一个额头到另一个额头,
从一种颜色到另一种颜色,
天地之间,抑或澄明,抑或沉郁。
甘南的阴阳转换,
由草原与山丘表达。
我端坐于菩提树下,
叶片无声。
(3)桑科草原
桑科是甘南的一个手掌。
一旦摊开,不再收拢。
草木枯荣,牛羊聚散。
人间的秩序,在无序和不规则中交替。
鹰飞过,天蓝得不知所措。
鸟在湿地上假寐。
我跟在一条牦牛后面,
它也背着一个草原。
大山有齿。
(4)当周草原帐篷城
郭辉先生是一个手艺精湛的裁缝师傅,
拍摄的时候,将我的白发与大家的白云,
巧妙地框定。
这么一个短长发、短见识的老人,
从湘江之滨闯进了甘南草原,
让两三千米的海拔,弄得晕晕乎乎。
岳麓山多体贴,只有三百米。
但我兴奋,见到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草,
见到了这么多帐篷。
南方的白发与北方的白发完全一致,
风吹起来的时候,发出一样的和鸣。
而南方的白云与北方的白云不太一样。
北方的白云更有牵引力,
牵引着天空,更贴近大地。
世间万物,路径不一。
驼鸟将头埋进沙堆里。
我将头埋进草丛里。
(5)米拉日巴佛阁
很远,看见一股白烟,
从米拉日巴佛阁内升起。
一群藏民,在焚烧松柏枝。
更多的藏民,按顺时针方向,
围着佛阁转。
数以百计的鸽子,上下翻飞。
那些停落在白塔之上的鸽子,
联想到了雪山上空的鹰。
所有的领域之内,
生灵都在深呼吸。
(6)美仁大草原
不约而同,
所有的诗人都穿着文化衫出行,
像一群斑马。
前面是白底红字的诗歌,
后面是二维码。
斑马军团环伺。
美仁大草原上,一团一团的草,
抱得更紧了。
“人与山,都有维度。
维系人与山,是谜,是不知深浅。”
这是我在湘中的大山里写的。
来到甘南的草原,
“不知深浅”应该改为“不知天高地厚”。
高原反应一直没有缓解,有点迷失。
氧气没有达到饱和度,缺少平原和丘陵的那份口粮。
我不担心。我背上有二维码。
一扫,就扫出了“散文诗”。
“散文诗”带我远走高飞,
也会带我回家。
(7)从俄合拉到南畔
草原的花期过了,
于是,所有能开花的花,所有能坚持到九月的花,
都叫格桑花。
从一个旅游标杆村,到另一个旅游示范村,
沿途的草原,准备了牛羊与青稞。
青稞为什么是黄的?
转经房,葡伏在那里,像染了色的牦牛。
村落镶嵌了花边。
上了年纪的藏民,也听得懂几句汉语。
草原风吹老了花样年华。
过洮河的时候,依稀听见得根葡匐的声响。
(8)勒秀镇看藏戏
有山,有水,有戏。
合作市的这一处乡镇,合作得真好。
藏语唱戏,
我只能看,不会听。
据说演的是文成公主。
我也看到了黄袍加身的帝王和一帮随从。
我更注意了戏台后面,那个斜形的山坡。
山坡上的那棵树,长得像召唤的旗帜。
与藏民们坐在一起看戏。
胸前的哈达,白得温暖。
山风起,可以御寒。
(9)加拉尕玛的雨
甘南,早晚温差大,
衣服轮换,但心情一直恒温。
甘南很会照顾人,
阴晴,晴转多云,一直不下雨。
一帮天南地北的诗人,不打伞,
举着爽朗的神情。
加拉尕玛有一座雕像,叫“四兄弟”。
亲情叠加。
大象身上是猴子,猴子身上是兔子,兔子身上是孔雀。
我靠了上去。
临别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四兄弟”纹丝不动,在雨声中,闪动幽幽的光。
我喝了几粒雨,比青稞酒更浓。
2021年9月12日至14日初稿于甘南
9月16日改定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