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巴音河的黄昏是它封面
当我，走进这神秘的高原小城
看见宗务隆山波涌着奔向云端
夕阳，从马车下来，带着火的头颅
独自醉入梦乡。我多么激动
今夜注定无眠，因为
我听见神的唱诗班，用璀璨星光
颂唱献给一个人、一座城的《欢乐颂》
我以为自己出现的是幻觉，傻傻问
你们在吗？他们齐声回答:
“以诗为证，今夜我在德令哈！”
“今夜，我也在德令哈！”我兴奋难抑
 
“我们都是时间的盐
随意洒落在人间。”王山挥洒《茶卡泪》
“德令哈最美的爱情诗，属于姐姐。”
雁西手捧《德令哈情书》
杨海菷说，《万物有灵犀》
“亿万年时光的刻刀
雕塑出柏树山坚硬的脊梁。”
是的，柏树们把自己活成一把骨气
 
赵克红承认，“是海子的《日记》
带我走进德令哈的”
我连忙回应:我也是，我们都是！
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我能代表“我们”吗？
 
禺农说，可以的，可以的
《初来德令哈，我就喜欢德令哈》
老朋友李南邀我去巴音河边散步，她说
“这是一条幸福的河
被每一个诗人真心赞美过。”
我答复她:“每一个诗人”里应该有我
我也要献上真诚的赞美
另一个朋友杨廷成赶紧补充:
还应该赞美《盐湖的云朵》，在你家乡
我见你赞美过祝融峰的云朵
“和你爱的人在茶卡看云吧
这是人生最美妙而浪漫的事情！”
 
只果是看云
不如变作一只云雀，高蹈入云
逍遥又高傲地翱翔在自己精神世界里
一个遥远的声音破空而来。那是海子的声音
 
“我就是一朵云”曹有云走向前
有诗人朋友真好。我从德令哈冬夜的孤独
走出，抵达了《未来之城》
甘建华兄说:《漫步在德令哈金光大道》
真愜意。说不定在《火星小镇》
可以梦见《大漠雄驼》
蒙古族女诗人娜仁琪琪格在《月夜笼罩》的
德令哈之夜，《在柯鲁柯小镇》写诗
诗中有画。她对着《柏树山感怀》
“我们每个人和低头觅食的牛羊，悄然绽放的
花朵，蓊郁的树木，飞翔的鸟儿一样
都是众生中的一员。”
 
去冬南岳会诗会，我见过姚辉
他先于我来到德令哈，为小城献诗
他告诉我:“说出万卷湖光的老人
突然哽咽了一下……”
浙江诗人任峻莫非长出第三只眼？
他看见了《两个太阳的德令哈》
看见“红隼在蓝得发响的地方久久盘旋”
看见《风有抽象的脚印》
“这，就是高原的一切”
朋友杨戈平不遑多让，高声嚷嚷
《我已看见了雪豹》
还看见《十九支方队》
面对诗城的天空
“一个人躲在柳絮飞舞的杨树下羞愧”
 
能把笔名取成“唐诗”的人，自然胆色过人
他大声宣称:
《德令哈，我的爱在你四周荡漾》
他揽《德令哈的月光》入怀
《在都兰花海草原大发奇想》
胡茗茗、艾蔻，联袂而至
两位我认识的女诗人。诗好人美
七年前的桃花潭，茗茗笑靥如花
为何“在去往海西的路上有点忧伤”？
军校毕业之后，艾蔻如何从化学分子式里
寻到诗意的，对我来说是个谜
也许如她所说:越孤独的星系越渴望远离
 
浙江杭州诗人龚艳、胡理勇、蒋兴刚
想必是相约同行。四年前
我受邀参加第二届“浙江诗会”，与他们
有的相识，有的失之交臂
他们喝了青稞酒的诗笔同时探向
巴音河，柏树山，把今夜的德令哈
描绘得醉意朦胧
 
呵，今夜的德令哈
是星光璀璨的德令哈
是海子的德令哈。也是我
一个远道而来诗里寻他千百度的
湖南诗人的
德令哈！
 
二
 
德令哈的今夜
是姐姐的今夜
是寻找姐姐的今夜
是寻找诗歌与诗歌中自己的今夜
 
秦光明说，《走过德令哈》
就找到自己，因为我找到了诗里的光明
 
除了璀璨星光，凌须斌
还将白天储备的太阳能光电加入进来
将郭建强黝黑的脸庞照得通亮
建强吆喝一声:快来看啦
这就是《尕海日出》！
 
“一脸高原红，
不如形容为《被上苍加冕的德令哈》”
南鸥又生别解。邱启轩抹去《嘴唇上的盐》说
我要说出夏花与雪鹰，两种事物
都是冰与火的独弦弹奏出的妙音
站在海子诗歌馆的海子胞弟查曙明和阮德胜
点头称善
 
斯琴夫表示不同意见:你说得有点玄
不如都来《倾听图瓦呼麦》
我将用我姓名中这把琴倾情伴奏
曹谁和马文秀应该想明白同一件事——
《德令哈的星空》就是《德令哈上空的诗句》
 
高原的青稞酒醉人吗？
不如说，德令哈的夜色更醉人
青稞美酒和德令哈夜色里藏着清香的
《金子海》。酒过三巡
李玉真说《去茫崖》
刘大伟坚持去《幸福之河》
雪夫说我《走过冷湖》
那仁居格不甘示弱:我经历了《高原四季》
“都别争，”陈劲松说:“我把海西指给你看！”
许春红、黄晶齐声附和:
在海西，在德令哈，有你无法忘却的记忆
孔占伟、那朝庆、蒋应梅、墨韵缄默不言
他们早将珍贵记忆备份在写好的诗里
 
德令哈的今夜
男诗人都在寻找姐姐
女诗人啊，又将成为了谁人诗中的姐姐？
 
只有德都蒙古乔纳坚持
歌唱《柴达木母亲》
只有芸皓，坚持赞颂《德令哈的早晨》
 
三
 
“德令哈是一种瘾”。王玉兰以为抖落的是
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殊不知她说出的
正是所有诗人心声。这不，牛庆国交出了
珍藏的《茶卡的十二粒盐》
胡庆军、杨林，邂逅海西人的幸福与温暖
悄悄对肖子树、古明训说
《戈壁行》，可以探听山河的心事
 
于是，祁俊清站在岩画前遐思
李朝晖自言自语:的确
在柴达木，有太多的往事值得重温
 
冷全祥、马秀英、井国虎、马索里么
围坐在一起。是什么让他们放弃热烈的言辞
像一枚枚《德令哈的石头》？
莫非他们和李宝花一样，放飞诗思
到了察尔汗，为了大地沉默的语“盐”
 
有沉默的，必有言说的
“一幅美好的画卷，在这里
徐徐展开。”刘桂兰说
“一定是悲悯的众神，
一定是心怀大爱的众生。”落尘如泪
“水，天空和旷野会把我分成无数个
高贵的、卑微的、奔放的和孤独的我”
权生兰感慨无限
“这片土地散发出的气息，
依旧那么熟悉。”谈生忠轻言细语
姜凤君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
“海的蔚蓝山的豪迈
天的高远水的柔婉”
你说，我说，说的都是德令哈
说的都是《魅力海西》
 
而不远处
张晓梦还想着为《德令哈留白》
兴致勃勃的刘巧，编织《金色辞典》
发誓要“串起春天的火焰和秋日的金黄。”
 
四
 
“七月的深处，火车一路西行
戈壁滩上，德令哈依偎在暮色里……”
韩原林描述的正是我来德令哈的状态和心情
从长沙乘飞机到西宁，又从西宁转火车
到德令哈，一路西行
诗之旅，有一种朝圣的虔诚
 
德令哈永远不会寂寞
高原风散布同一条消息。李元业听得如此真切
——爱诗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我暂不说郭守先是如何《穿越柴达木》
也不理会破石《巴音河畔的几分心绪》
还不与张占清争执德令哈的星星在不在夜空
我只留意毛宗胜的长吟或短叹
因为我也和他一样，认为怀头他拉
是一个极具诗意的地名
 
伍卫军凑上来:
“总有一些风景
是我们的想象到达不了的地方！”
对此，我持截然相反意见
“何不像周秀玲，乘一朵青海的长云；或者
学林成君，带着天下饕餮的眼睛去猎艳？”
“求同存异吧，”身背双肩包的刘玮像个和事佬
他说:《今夜，与德令哈相遇》就是缘
 
“车厢里还有哪些去德令哈的诗人？”
不知谁吆喝一声
“唰唰唰”，一下子站起来好多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自报家门:
郭旭升、严雅楠、甘香兰、彭吉明
李积程、韩国智、扈进山、李志鑫
马华林、唐石、魏富林，一时数不过来
可谁也不愿被漏掉
 
而我知道，在另一趟列车，C895次
还坐着不少远道而来同赴德令哈的诗人——
深圳的远人、西安的白军芳
南京的王振羽、杭州的柴薪、伊夫
长沙的梦天岚、衡阳的夏夏、肖春红
 
爱美的女诗人往往更感性
杨春兰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高声吟哦
“传说中的德令哈，就是我们向往的远方！”
 
五
 
诗与远方的二重奏里
我和窦孝鹏一起听到了《柴达木的晨钟》
《德令哈冥想》时，雨田看见
“嘶鸣中奔跑的马蹄”
刘年、龙红年、法卡山，仨哥们不够意思
先于我将好诗题在戈壁、金句留给德令哈
“失去了生命、烟火和深思的唯美
是一种轻薄
失去了深情的欢乐
也是一种轻薄。”（刘年）
“八月草尖上卷起的风
将凉意覆盖一个外乡人的乡愁。”（龙红年）
“此刻，谁的内心不充满思念
谁就要被人世遗忘。”（法卡山）
留给我李白站黄鹤楼时的感叹和尴尬
 
于是，我干脆藏起诗笔
只留灵魂的双眼，继续阅读
 
杨犁民兄“能凊晰地感觉到
德令哈的高远和孤寂”我也感觉到了
田永刚说:“灯火中的德令哈，需要一个
写诗人，去完成剧情的预设。”
那个人可以是我
周维强在巴音河这本朴素的诗集里
找到典雅的诗行。我也找到了
范庆奇低头寻找更多的花朵
等待下一个春天到来。我们一起等
 
“德令哈是辽阔的，她泊在
一个人心坎上。”孙万江说出我也想说的话
甘恬，我的衡阳小老乡
你闻到的那一缕来自花土沟花房的馨香
也在香着我。祝宝玉说:在雨中
《我是德令哈的孩子》。殊不知
此刻，所有诗人
都是德令哈干净纯粹的赤子
 
陈跃吟唱:只要记住德令哈这一个名字
所有奔赴的人便闪闪发光
哦，闪光的还有程石的《一轮皎月》
冯尚玉那昆仑之巅的朝阳
 
红柳一样轻巧的黎落，一到德令哈
爆发出蓬勃的化蝶之力
“递给我一身绵密的诗意。”
等我到达时，已不见那内心刻着诗句的养鹤人
同样的女诗人李传英，她见到的
托素湖与可鲁克湖，正是心中想象过的样子
——呈现江南的婉约和柔美
刘党“用落霞的余烬，煮一壶酥油茶”
马文昕仰望德令哈的蓝天，“忘记了自己
还是人间的一枚书签。”
还有马莹莹，行囊背着多么浓烈的感情——
“漫行在海西的时候，更加思念海西。”
还有王伟，跨上时光之马逆风西行
只为“与这片高天厚土对话和研讨生话！”
走笔至此，我突然有点难过，有点忧伤
我为我湘南乡下清贫的故土抱屈
这么多年，我献给故乡的赞美太少！
我那勤劳、朴素、善良的乡亲
配得上所有美好的诗行
 
六
 
风，是唐诗的风
雨，是宋词的雨
历史的风雨穿越时光和渴望
抵达我们心灵
夜色难掩的光芒和韵味
滋养不老的诗心
 
海子，今夜我在德令哈
已读到太多赞美诗
也不多我这一首。我想说的是
不揣浅陋，就是真诚
 
——在德令哈
 
在德令哈，我脚步轻轻生怕惊扰
一个安息的灵魂。在德令哈
又忍不住捧出灵魂珍藏多年的诗句热烈应和
那个诗的灵魂。在德令哈
我也虚拟一个心心念念的姐姐
 
呵，姐姐！
 
姐姐是戈壁，是草原，是青稞
是雨中荒凉的城，是夜色，是思念
是宗务隆山，是巴音河，是孤悬夜空的
明月，是所有古典唯美的抒情集合
是接纳死亡与落日的金色世界
是迷人的流浪，是辉煌的告别
是尘世的泪眼……
 
作为同龄人，你神话般永远活在青春年少
我顶着一座静穆雪山，还行走在苍茫人间
理解世界最后的善。续写你没写完的诗
在德令哈，所有的诗是同一首诗
歌颂死亡的宁静和命运的偏执
 
*《今夜我在德令哈》是吴琳、白爱芬主编的一部诗集（青海民族出版社，2024年5月）。
 
          2024.06.14—15日.湖南株洲，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