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跃起

 

我跃起

地球失去的重量

不只是七十五公斤

而是一切。它变成一个轻飘飘的气球

而我跃下

天空失去的重量

不是所有

而是区区七十五公斤

 

 

凝止

 

想起崀山的群鲸闹海

一万只头颅跃出地面

当我心静如水

看到凝止不动的山峦

连晶莹饱满的露水都是凝脂

那一万头鲸

一万声呼喊

戛然而止

熙攘的人世

忽然静若荒野

 

 

发光的少年

 

出神地看着这张照片

思考着

为什么我的影子

在这方寸纸片上留存

而活着的我

却无法回到过去？

想起读高中的时候

爬上附近的高山就是我的理想

那些高山，我心底里的诗句

每一块块巨石的底部

都刻有自己卑微的名字

 

从这张照片上移开目光

我忽然想到

梦想中的自己早已在这山河大地上留下无数的影子

悲壮的

沉重的

英雄的

卑俗的

寒冷的

无助的

 

2021年8月9日

 

 

龙门

 

黄河水快清澈如镜了

水至清

则只有透明得如同薄片的鱼

可以安生

原来，我们这些可怜人

要靠隐身而活

 

其实，即使黄河水

依旧是黄的

我们久久背着这身黄色的皮肤

也早已厚重如金

游到龙门石窟

只会虔诚地

俯首

叩拜

打心眼里

我没有想过

可以跳过那高高的闸

成为布云施雨的大神

 

 

摇光阴

 

孩子，别摇那树了

秋天已到

叶子被你摇得纷纷坠地

而，我那堪堪剩下半樽的酒

被你摇出飞溅的旋涡

 

孩子，别再摇了

我眼睛里仅有的清明

早已不堪尘世的浑浊

而那光阴，随着叶子纷纷坠地

树上没有几片了

 

2021年8月10日

 

一支歌，一个人，一个字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那么多风景

那么多词语

我一直想找到一个最简洁的字

爱上它

临摹它

忘了它

我想这个过程该有多么美

多么空虚

多么诱人

那么多人，那么多风景和词语

一帧一帧的过了

又一帧一帧地来

我手捧着这岁月的光线

看它一根一根地消失

我祈祷着

最后能留下这个简洁的字

哪怕以后失去记忆

失去意识

我的眼帘和脑袋的褶皱里

这个字依旧能够安住

 

2021年8月11日

 

 

哀怨

 

你不来没有关系

我就这样变坏

 

越老

我就越坏

 

我和琴一起

被遗弃于墙角

墙角没有梅香

仅有三棱草数根

我的两个兄弟

断了身躯

无法承担职责内的那一声呼喊

我依旧绷紧着身体

等你来抚拂

我声线依旧清脆

只是长年累月的压着

 

没错

我是这三弦琴中完好的那根

陪着这残缺的琴

等岁月终老

无法自己腐烂

我等你来

或赋予新的归宿

或给我一把火

让所有压抑的声音成为灰烬

 

灰烬中

依旧一言不发

尽管风可能将我刮起

我只会分离所有的音符

看他们纷纷坠落于

三棱草旁

不恨你

 

2021年8月12日

 

 

书集

 

桌上的书越积越厚

窗外的云也是

中午已经下过一场大雨

稀疏、大滴

在地上

砸出大朵梅花，虚虚实实

我轻快地在国画上

踩出两行曲中取近的诗

 

《洛夫情书》早就翻阅过一次了

那个时代的爱情无法复制

正义取名罗尔斯了

我们的《正义论》就需要自己命名

数本诗歌刊物、小说、政治读物和工具书

高高低低成碉堡

我的头

是最矮的一座

从眼睛里伸出一只只手

企图在前人的知识里

打捞出几块大洋

可一无所获

南怀瑾先生说

视物要精光内敛

要让上辈子读过的书

自动显现

今生读？已迟！

 

窗外的雨云集结

眼睛里的云渐迷茫

这里最缺的就是雨了

书本上的雨其实不多

不够湿润纸张的

写书的人

硬心肠的偏多

他们喜欢故作镇定，静静看别人流泪

 

2021年8月13日

 

好美的散文

 

如何糟糕地将一首好诗

扩充成一篇散文

正如我将一段编年史

扩充成散漫的一生

我无法删去自己的慵懒、随意

删减那么多无所事事的日子

与自己对话？！Bullshit！？

对的是什么话？虽然不是谎言，但也不催人奋进

我在不断宽慰自己

缓一缓，看一看，时间其实没有流逝

逝去的只是华丽的外衣

我的好诗

只是编年史浓缩来的

而我自己活着的过程

是一篇完整而废话连篇的散文

 

2021年8月16日

 

 

那边燃烧或熄灭的战火

 

我是罗汉

心柔软

悲心大于慈心

我不忍见饥馑和流离

不忍见孩子和女人的哭泣

不忍任何众生的痛与苦

我能忍自己的痛

苦

我能徒手挖出自己的肉

放自己的血

不惧死

我不祈求他人予我的救助

故此

我常常背面于人世

捂住耳朵

装得一无所见

大山那边的战火熊熊

我抽象掉具体的生死，考察历史

那挂在起落架上的尸体

挂在铁丝网上的孩童

我名之为物

为因果

为幻影

为循环不灭的波涛

 

我痛彻心扉的时候

极度冷漠

我欣喜欲狂的时候

极度冷漠

我极度冷漠的时候

夏天四十度高温煮着我冰凉的躯体

 

2021年8月20日

 
 

破壁

 

游手好闲是一种好习惯吗？

闲云野鹤是一种好状态？

面壁一世流年

为的是心如墙壁？还是心如死灰？

都不是

为的是证明一个简单的真理：

一加一等于二

立了个秋

慢了个热

灰了个天

心底里出来一枝花

向世界打了个问讯

你还好吗？

你心底的泪水依旧汪洋？

面对着这破碎的玉璧

升腾而起的

是条龙

每一片玉镜里

都有狂乱的飞花

依旧烂漫的春色

一千里闲庭信步

一万年不老秋声

 

2021年8月24日

 

 

雨中新市镇  

 

　　题记：陪曙光先生赴平江县伍市镇武莲村看乡村振兴项目，公余休息，到汨罗江对面的新市镇散步，新市镇是曙光先生童年居住的地方，人文荟萃，风光旖旎，街道上商贾熙攘，十分繁华，深处则小桥流水，故巷旧居，宗祠庵庙，码头戏台，古迹颇丰。看新市镇，起故园情，忆少年景，作此诗以为记。

 

雨中的新市镇没打伞

光脚站在青石板上，向着灰蒙蒙的天空

左手牵汨江

笼堤的樟

右手挽湄水

垂钓的柳

梁家祠一声欸乃，下城隍司的老尼

不急不徐回白云寺禅坐

白云之上，依旧毫光照大千

 

打伞的是我们，站在

汨江边上，十个古朴的码头

随着捣衣声渐渐远逝

如十个挂在江畔

愈远愈小的省略号……

而又隐隐约约

于天际回响

记忆频来入梦

亦如回声轻轻地敲着

张开的雨伞

张开的耳膜

童年原来没有走远啊，特别是

那一座座瓦堆的塔、壶悬的塔、砖砌的塔

平常形色暗淡沉默

一到中秋

就会浑身红火，映出漫天霞彩，万道金光

 

2021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