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
 
满足燃烧、传递热量
给时间以灿烂
就可称它为蜡烛
 
至于是否仅供消解长夜
是否生出烟与灰烬的污染
就可不用过多思虑
 
那首先，哪道闪电会击中你
母亲立在岁月的门槛上
身子渐渐，就矮了下去
 
在月光失踪的窗台
你常常点蜡烛
眼睛被熏得，下起雨来

 
钥匙
 
坚硬，符合齿轮的哲学
用来拧一口水井
掘出柴米油盐，谱在
线装日子的本上
 
符合破墙的契约性
如你夜间打开手电筒
灼眼的圆，张成
圆锥体的宿命罗网
 
以小见大，就是钥匙
而你用一句话，戳破耳膜
未来洒在柏油路上
光锥般展开了社会学

 
佛跳墙
 
八种食材吊汤，合十种食材熬煮
无味使其入，有味使其出
 
放弃名实至和，就可称为佛跳墙
饮食的真义即是生活的口舌

 
疼痛
 
打或施加动作，是弄疼不了
我的。要伤，就得在心上用力道
心之外，疼仅是思想的皮相
 
所以我的痛，必定是经历的
内涵：故乡、亲人或情爱
或人间清明，真善美却仍在流失
 
短的痛，我指认它为眼泪
长的痛，就名它为月亮
更长的，杀死他的心，呐喊
在喉管的井内越埋越深
 
缓解疼痛也是必要的，却
日常不起效用。而疼痛
可以孕育疤，尽是我心未死的证痕

 
雪
 
降低体温，覆盖面积大
以高处为起跳点
就可称它为雪
 
不必描述它的六瓣与白色
它降落山水间的美学
与它被城市羞辱的身体
 
忘掉人世赋予它的高洁
与视野内凸现的红梅
 
恐惧、惊慌与负面情绪
从远处落在神经突触上
递质的凉，裹着生活所有的恶

 
楼下的地铁
 
早高峰，它装载成吨的理想启程
将远方批发到城市的经贸中心
晚高峰，疲倦涌出车门
卸在站台上的落魄，那么多
 
你曾远远的，在旷野上看它
驰去像一枚迟缓的闪电
寿命那么短，前方却那么长
夜色在它驶过的路径上，将自己愈合
 
日常它被风挤出来的尖锐
都扎在你家，与情绪共振的玻璃上
暴躁一颗又一颗，钉入你记忆的墙板
 
深夜子时，它还会从一节身体里
排出最后一位酒醉的顾客
惹到精神十足的野犬，为沉眠的城市
插入梦的乡村节奏

 
过年是一种商品
 
年是一种产自古代的产品
过年就是消费它。它有自己的
商标执行标准，中华民族
有自己的产地，在地球亚洲中国
配料一般为除夕、春晚与饺子
要有一堆人，包裹圆餐桌
将一日煎炒烹炸闷煮乱炖，并
送入血缘与情绪的胃袋
它的营养成分以亲情为主
爱情与友情占辅。它的贮藏条件
以挂在脸上的喜悦为手段
忌脾气火爆与个人主义
它的保质期持续月余，以
龙抬头为基准，以团圆为主题
如果你也认同，你就拥有了它的
传承权，但不建议你在异地使用它
月圆可微酌，而不亦多

 
清晨，去出海
 
早间被工作的风
吹出家的港湾
身体的船帆，楼道里
半张半驰
 
生活的海里，这一日
希望人世的天空晴朗一些
厄运的云朵停在晴朗外
祝福自己多多抓住
几条金钱的小鱼
经验粗糙的手
不会再添更多红尘的磨损
归来，祈求疲倦
被幸福催眠在嘴角
 
小船的帆骨太单薄
吃水线，万不能没过腰际

 
黑匣子
 
梦是生活的黑匣子
当夜爬上床，施起温柔地
幻术；白日存储的
关键词，鱼群般跃出身体
 
语意生根，蔓延成画面的枝节
众多面孔，牵引月亮的潮汐
情节，顺着脑电波的海浪
冲向半醉半醒的岸边
 
潜伏在情绪里的炸弹
终于被真我，挖出导火索
投给谁，才能结束人间的尾随
和平抽动在嗫嚅的嘴角
牙齿的鼓点，又令战事再起
 
一夜的江河水，褥面上留下吃水线
身体的滩涂，梦的足迹泥泞
 
记录美景的手段
 
复制，是记录美景的唯一手段
 
用五官的方式，叫记忆
眼耳鼻舌的工具，需
挖掘出最大潜能，以避免记忆的
模糊、褪色或消失
而不能分享是它讨厌的缺陷
 
用心的方式，叫摄影或文字
与美景配套的情绪状态
被相机或笔而固定
分享或因偏狭而不能还原
人与环境的现场写照
 
用礼物的方式，叫土特产
是味觉的进一步通感
美景的味道都储藏着，只欠牙齿
分享易，而保持期有限
缺憾明显，需强劲的想像力
 
复制，都是瞬间的凝固
静态的布朗运动，是明天
充满的不确定性，是动态的你

 
床是梦的帆
 
好梦的标准是：一夜无梦
潜返城堡内婴儿姿态，却是
都市人难抵的奢望，少人
有此福分，环境、心态与伴人要求甚高
 
我们更好的处理，也仅是睡得安稳
白日里拿捏心灵的大小鬼，梦里
都被你获得支配与使用权，你的地盘
你享有完美的自治权利
 
更常我们仅是靠习惯，上床后
需要豢养瞌睡虫，等它爬过手机或书本
爬上眼皮，你不挑床，床不挑你
在软硬凹凸的配合中，维系
 
恶梦来袭，是铁定要给夜定罪的
床是第一疑犯，它身体太硬
不符合人体工程动力学；枕头太瘦
棉被太肥，床头灯不听夜令
喉咙里钻进了响应呼吸的应声虫
 
其实我们的诉求并不过分
生活繁杂，不必夜夜好梦
单人房双人床已足用
八小时，可以睡个满勤
月光上窗棂，头脸相照，即好

 
坐在屋内编辑山水
 
水，是黄河入海口
提回来的，装在手机里
时不时，用眼睛我啜饮几口
虽然他的体态与生色
都失去了初见时的分辨率
 
怎么办呢？在修图软件上
我试着还原它的清晰度
把记忆当作参照版
降低太阳的亮度，提高
海水与蓝天的饱和度
增进渔船的阴影，加深
渤海湾的对比度。这手机里
黄河的分身终是不上镜
肤色暗哑，沾着海鸟的尘斑
 
想起百花山拾回的山石
养在仙人掌的根部，消毒、洒水
配备清新的小苔藓，而它
也用自己干燥的清冷拒绝我
 
那时它躺在崖边睡得很好
松树为它撑伞，松鼠用它做脚垫

 
北京地铁
 
时代的蚂蚁，在地铁的
隧道里流窜，靠金钱标记着
远方，靠疲倦标记着家
 
你还可以找到这群季节的洋流
在火车站、机杨，任何需要
以排序的方式来解答生活的地方
 
他们从一叶世界上，锯下
那属于自我感动后的满足碎片
表情节约，肢体程式
 
在以效率为标准的考核下
自然的属性，已被城市啃食殆尽
出站口都是进站口的分身
 
而如果能在脚步的挖掘下
找到明天，那鞋跟后的每颗灰尘
都值尊重，每一扇背影黑
都值得阳光，爬上肩膀的地平线

 
日子的使用说明书
 
在城里，日子大体被分成两段
白天是红尘的，夜晚是安眠不足的
 
你要早起，赶上开赴金钱的
地铁，在格子间的逼仄里
将掌握的知识，压榨成城市的体液
 
在三餐的速食里
解决营养与饥馑的伪命题
食物与热量的性价比
 
当你被世俗的鞭子抽着
旋转，还必须保持梦的清醒
远方在视线里被电线切割
扶着高楼追逐向上的天空
被星星吊着一口性命
 
完整的流程，必经红绿灯的审批
城市偏爱线条几何学，你也无法逃过
家与单位的连接，是线段
也可是头绪全无的曲线
 
你只需记得，夜晚滑下城市的肩膀
是生的开端，月亮爬上苍穹的悬崖
是心，在清冷孤寡中回头探望

 
一只水杯的生平
 
早起用过，一杯凉白开
是打开我身体清晨的钥匙
 
中午用过，固态的春天
在液体中飘上荡下，解决我的困意
也补偿我缺失的柔软
 
晚寝前用过，牛奶可以助睡
是临床的安慰剂，用来抵抗失眠
这恶魔就爱精神打击
 
养生时用过，罗汉果
金银花、苦荞、枸杞与菊花
延时寿命是每个人的课题
 
生病时用过，那些我不知名姓的
十几味儿中草药熬成的佛跳墙
我是如此想的，喝下去的尽是幸福滋味
 
直到失手打翻你在地板的冰冷上
突然明白，你的一生被我安排地很妥当
生不由自己，死也不走心

 
在时间的平原上
 
城市如山，隆起在时间的平原上
山地盐碱，该种植些什么呢
都是生命烟花，炽烈而短暂
 
可也不能让匮乏占据城市的肉体
勉力用意义，作为填补空心的棉絮
虽则这膨胀虚假而无力
 
个人主义式的探险，早不符合
山里宏大的主题，集体运动的程式
才是生存覆盖面积的解答
 
城时有云，是灵魂的水蒸汽
挎在山的腰际。在城市的腹内
雨化为新的钢筋水泥之躯
 
这传送带上的批量产品，就是
山人朝拜的月亮，血是它的属性
也是春天延续下去的工艺
 
城市如山，隆起在时间的平原上
人世高铁，在山洞中穿行，不放弃

 
速写中关村
 
就是个姑娘，中关村
出嫁给时代的新娘
十里长街的热血，都是
陪给你的新婚嫁妆
 
中关村，写字楼里的
青春浓稠，怎么都搅不动
上下电梯的水龙头
控制着科技的流速
 
手指，把春雨从键盘上
敲出来，中关村，道路的
两岸上，硅谷汗水涨潮
淹没了落日的吃水线
 
良夜降临。媾和的笔记
是勤劳孕育的封封电子邮件
希望都是黑暗中诞生的
礼物，请相信并寄给未来

 
彩虹是液体的
 
古人一定不知晓
彩虹是液体的
灌装在身型各异的
瓶瓶罐罐内，可以沿着
干旱的咽喉
瀑布般汹涌而下
 
红橙黄绿青蓝紫
彩虹是多姿的液体
也是多功效的
山楂汁有助消化
橙汁补充维生素
沙棘汁可养生
汽泡饮消夏
只要你想，彩虹
也不仅只有七色系
 
这是古人不曾踏足的
领域，他们饮泉水
清冽、无色无味
无柠檬酸，三氯蔗糖
无二氧化碳、果萄糖浆与赤藓糖醇
他们的水和人生一般纯净
未经鲜榨冷萃，未经
多层网膜过滤，物理杀菌
 
想起明末一位山间隐士
它的彩虹是一处天坑
靠下雨度化
坑面上游着浮萍
青苔长生，飞蠓停云

 
被手机绑架
 
是在世纪初被绑票的
心生愉悦就被捆缚起五感
没有恐惧亦无心慌
 
世界在一小方屏幕上
分辩率渐长，山水的容颜
像素攀高；幻想实化为图像
现实展开身型立体的切片
你们之间，婚姻竟是合法关系
 
想想看，人世在它的掌握之中
可任意被指间放大与微焦
反而声音成了破坏安全的真凶
 
缩短沟通的距离，满足
情绪的价值，是初心
它为孤独的岛屿，提供了
登岸的解决途径
 
世界在边界感的丧失中
反而越割裂，都是囚徒
不想被解救，只想被支配
 
我们将寻找，挖成地道
黑夜里的光梯，缘上行
像古猿爬在水杉上

 
天上人间
 
不是古人凭幻想建筑起来的
琼楼玉宇，如今你就在现场进行写照
仙苑奇葩多是绿萝与大叶榕
四季长生不谢；仙人们饮食油腻
清淡是嘴上说词，肉食
才符合生命的本质；日常就是从此窗望出
看人间的烟火信源，据此考定
平凡人的民生；街道如棋盘
思量着彼处的楼宇，是否需再按下一手
岁月在人世的白纸上涂鸦，仙人们
在岁月的涂鸦上落款。其实
他们也很想找人亲近亲近，每日也为云头
的停车场与落日的完结法，头绪凌乱
只不过坐在这天上的人间，总要
有宽广的视野，天下就展开在足边
这天府上楼头林立，可以掐着指间的
花火抿抹，也可以吮吸清芬的
露浆谈笑，享受大雨淹没红尘港
众生平等，你作玻璃幕墙后的壁上观

 
搬去城里住的亲戚
 
狗尾草是刚刚搬过去的，不过
它改了新名，似乎叫绿萝
井水是前几日搬的，新居冷暖可控
塑料大桶里它表情清澈明亮
麦子、大豆与玉米，搬去的
更早一些，他们都自己偷偷整容
叫五谷杂粮，科学加持下
说可以代表健康；阿黄去得更早
它住上了独栋别墅，不再需
忍受溽暑寒凉，不再用夜间站岗
梁奶奶也搬了去，再也不担心
土地的产后疲倦，她在飘窗
享受阳光，幸福有好大一公顷
马铃儿被她留给了后院的野山坡
她相信它可在那里，获得
祖先们的自由；爆脾气还是留给了秸杆
它们聚伴躺上陇上，没事
就与大风合伙，伏击易受惊的麻雀
故乡留在了火炕上，它的胸膛
装着白亮的月光。攀着云梯，炊烟
爬上了天堂，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门是未来的魔法
 
门，在大都市中代表
未来。推开一扇门
就是揭开未来的，假面
最怕的邀请，是拒绝
 
可更多的时候，人被
阻击在通往开门的路上
雨水垂帘，草木荒芜，禽兽当值
就错过抓住，开门的把手
 
有时也担心，门是
通往地下的暗门
推开后，黑暗与土地
共享同一种肤色
 
而人世用渴望灌装了
你的身体，就请不停去推开门
直到一扇门的表情
是等待的姿态
 
你相信，总有一扇属于你的门
推开后，是人性的救赎

 
疼痛是打开春天的格式
 
春天是待产的季节
阳光在土地里受孕
万物在子宫里，寻找
适合诞生的形态
 
总有一种希望，符合
人世的决策，生意
就是在爆发中，绽放自己
你要知道，昙花的一生
 
被时间卡着咽喉，也
要反制一手，用生命的声音
刺破它沉默的权威
留下闪电的回响
 
莫要背负死亡的
精神攻击，它挂在我们身上的
引线，点燃之前
人世都可用美好，来消解

 
自助城市
 
你可以把起士林，当主食区
拾到晚餐，过夜食，也可是早餐
在楼道的奶站，拾到面包的
最佳伴侣，鲜牛奶；把华润超市
当作烤肉区，补充蛋白质
把蔬菜水果站当素食区，补充
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公园当水吧
有低头就可一饮而下的直饮水
可以爬上楼阁的天台，补充
夜晚缺失的钙质，在连廊的涵洞下
找到温暖的土窝；你在城市
免费自助的加持下，像一个隐逸的佛陀
还原最初的动物本能，只解决
简单的衣食住行；你用双脚
抚摸过城市每一寸肌肤，它有容纳
万物的柔软，你知道，它也有
将自己从排污管随口吐出的，坚硬

 
时间读者
 
一定有一位时间的读者
坐在岁月的面前，翻看人世的
结晶；他吸着毁灭的
烟卷，啜引着星云旋转的拿铁
 
该会流露怎样的表情呢
可以轻易地就阅尽地球的
结局，城市只是蝌蚪般
的句逗，云雾拉着似有则无的
行距，人类排的密密麻麻
向终点的空白，流去
 
他会落下怎样的评语
对哪一纪的善良更赞许
对哪段文明的战争与和平
更轻蔑；会不会也仅是眉间
流星一眨，接受所有
黑洞的虚无
 
会不会像我一样，看到
以尘埃结尾的世界而庆幸
故事在黑板上被擦去
留下情绪的能量，在原点压缩

 
云康街是一条河
 
不是很宽，但也容得下
大货车与小矫车的日常游动
也不妨汇流的绿皮火车
合拢后，各自奔向前方
 
每天七时左右，河流
就迎来持续高涨的洪峰
引擎在水中腹语
生活在漫灌中完成开始
 
河的两岸，树木很干净
杂草被时代修剪的很平整
借着河沿去远方的人
也可找到适合的落花小径
 
这绵长的忙碌，是人世
写入岁月最秀气的一小捺
指引着明天的方向
也容忍着今日的平庸
 
时常你在这岸望向那岸
视线被栾树扶着爬向灰色的天空
鸟鸣被栅栏关在高楼深处
生活从高墙内漏出几声破音
 
河上的斑马线，破旧的
像是鹊桥在云中隐没身形
但总有世事，令你甘于探险
他说是爱情，你说是未来
 
有时，你也在河流中航行
岸上的风景真的很逼仄
城市在这一小段壅塞
你想起貔貅，你是枚铜钱儿

 
司马台长城观落日
 
流逝不仅风化了青砖的
颜面，也擦除了匈奴天空的云迹
与太行山脉以北的荒原上
铁骑、长枪与听悲歌的壮士
 
在以死亡为王者荣耀的
旌旗下，捕杀同类是功勋的
晋身梯。哪还容余下情绪
抒怀给这一川好山，一场皓月无边
 
峰火台仍架着落日炙烤
烟色埋葬每一粒未来的渺小
宁静曾应同样，浸润你我
我们都在战损中，赋予活：意义
 
千年啊，我们都据守同一片家乡
你在契丹可汗帐，我在肃慎的长白山
松花江水借着血管汇入了黄河
这该是人世对生存最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