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诗人子非花无疑是这个意义匮乏时代的特立独行者。在诗歌的效用和价值越来越日常化的时代,他逆势而上,卓有成效地试图构建自我诗歌的大厦。这种胆识和魄力完全建构在一种超越匮乏、拒绝平庸的精神价值的基础之上。在奋力攀登的道路上,《遗失的图景》无疑是诗人自我价值的宣泄和张扬。在这个精神性追求靶标的高度上,子非花表现出了令人惊异的震撼与无与伦比的精神美感。这一点值得赞誉和推广。
诗人艾青在《诗论》一文中曾说:“诗是人类向未来寄发的信息;诗给人类以朝向理想的勇气。”这是关于诗的本质性的一种说法。这种经典性论述包括以下两种意义:一是诗关于人类的未来,它不仅仅描写当下,更在于预示着未来的意义和价值;二是诗给人类自身带来一种理想化的勇气,它能够促使人类在可见与不可见的世界获得心灵的宁静、和谐和慰藉。
英国伟大的诗人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有过这样的一段精彩论述:“我用的是催化剂的比拟。当上述的两种气体,由于白金丝的存在,产生化合作用形成硫酸。只有当白金存在才能发生这种化合。可是新形成的酸并不含有丝毫的白金,显然白金本身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它保持惰性、中性,无变化。诗人的头脑就是那少量的白金。这个头脑可能部分地或全部地在诗人本人的经验上进行操作。但是,诗人的艺术愈完美,在他身上的两个方面就会变得更加完全分离,即一方是感受经验的个人,另一方就是进行创作的头脑。头脑也就会变得能够更加完美地消化和改造作为它的原料的那些激情。”①这一段话揭示了在真正的诗歌创作中经验、感受与感情等,这些因素必然或者恒定性的因素的决定性作用,也就说一个诗人除了这些恒定的因素在诗歌创作上发生效力之外可能其他的因素就微乎其微。
就诗人子非花而言,阅读他的诗可以获得一种“极致自我”的情感享受。这种个人化的情感性经验书写在触发某一个精神性的瞬间之时就会给诗人自身创造一种近乎疯癫性自我沉浸性的文字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诗人子非花可以定义为:一个将血液注入文字的人,他极为私密而又充满了倾向性的词语暴力;向内,这种症状性的暴力膨胀着自我的意识;向外,它基于一种常态化的沉思和探索式的爱;他将语言的主观性揉碎、撕烂、融入物象的客观性的表述之中;它可以贴近、抚摸、呼吸自我之外的所有事物,唯独放弃了自我的个体性存在。
在个人的诗歌创作上,《遗失的图景》是诗人子非花在个人经验与情感的诗歌艺术发展途径的实践上,极为少见的经典型诗歌著作。该诗是一首长诗,是一首诗人子非花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具有某种个人化的探索和实验的诗歌作品。《遗失的图景》全诗共5个部分18节114行。诗人子非花巧妙地采取“观察物象→主体感受→置入经验→呈现语言”这种循环往复的内在叙事模式,将个人经验融入物象自身,在不断地推进个人情感化腾挪式移情幻象的笼罩之下,然后将“谁在解读这荒谬的世界?”的核心疑问做了开放式的自我决绝性的判断和应答。最终,他说:“一切犹如幻景:/如果火焰是你,那星宿岂不是我?/灯的普照,唤醒来世/我们重复着进入芬芳的尘埃”。这是最终的语言性结论,也是诗人自我潜在意识的语言性表述,更是对于美好人间的一种发自肺腑的渴望与祈祷。这种个人化内在情感的祈祷具有某种普世的精神价值和自我夙愿的渴望。它恰恰成为了诗人自我的精神性归宿和对于俗世经验的一种反叛性的表述。
这一点非常值得肯定和赞誉。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推动这首诗成为一种可以持续不断地阅读范本的核心性的动力根源何在呢?究其根本,这种个人化的探索和实验具有以下三种独特的意识。
被忽略的人称代词
在诗歌中,对于不同词性的文字的运用存在不同的见解和观点。其中,有些诗人或者学者将诗歌中名词的运用推崇到了极致;甚至,有人主张诗歌就应该直接抛弃所谓的“形容词、副词、动词”的运用,从而把诗歌限定为“名词性艺术”。其实,这种先入为主的诗歌创作中词性优劣论本身就存在一定的局限和问题。诚然,各种词性的文字在诗歌创作中具有不同的作用和优缺,但是,过于忽略其他词性的运用必然导致诗歌创作中的片面化倾向。这对于诗歌自身的创作存在某种情绪的误导。诗歌自身必然是语言性技巧艺术;它的核心意义在于表现诗人的内心;这就需要各种语言形式的综合运用和各种价值体系的均衡性安排;这样才能促使语言的表意性缺陷在诗歌意义的表述上获得一种技巧上的弥补和补偿。对于语言词性的运用,人称代词的指向性意义和价值往往为诗人创作所忽略,但是,在诗人子非花的《遗失的图景》中,这种人称代词在意义上的指向性和阅读上的诱导性获得某种自觉和不自觉彰显和实践运用。
一个幽会般的清晨……
你回到收拢落日的道路上
经典性的全文叙事在一个“你”字中展开。在这里,它可能仅仅就是一个叙事角度。但是,这个角度充满了神秘、唯美而又跳跃、可亲的画面感。在时间上,这两句诗赋予了词语以动感的力量。其实,从整首诗来看,“你(们)”这个第二人称代词出现了11次;“我(们)”这个第一人称代词出现了10次,再加上诗歌自身隐含的一个“我”(作者自身),恰好也是11次;这种相互交织的指向性代词形成了一种叙事模式上的高度巧合的“我(们)”与“你(们)”之间潜在对话与交流的聚合势能关系。这种聚合势能犹如一种天然的化学性诗歌语言的词语性化合反应一样能够创作一种不断被打破又不断被均衡的连续性的语言的意义性表述模态。这种表述性语言模态充满了强烈的炸裂性内在张力。它不断地生成新的想象和期待,又不断地打破这种想象和期待的内在均势,促使另一种具有某种嫁接性意义在诗歌的内在气运中获得一种创造的存在和呈现。这可能就是诗人子非花的经典型诗歌《遗失的图景》内在的一种诗歌自我生成性的意义性推动力。
熙来攘往,物质之行
微小的事情攀爬,熄灭和重生
白昼隐藏于孤寂的水洼
物体旋转着:谁在解读这荒谬的世界?
这是《遗失的图景》第2节。这里存在一个核心的概念“物质”和一个核心的疑问句:“谁在解读这荒谬的世界?”。它们是这首诗歌的叙事模式的起点和语言自身需要不断解答的核心。这首诗全部的要义就在于给予阅读性主体提供一个关于“物质”的塑造场。诗人子非花调动了自己纷繁而又饱含激情的情感编码赋予诗中每一个语言符号一种更加敞开的意义性呈现。诗中,多项度人称代词的不断演进恰恰赋予了这种意义性呈现另一种角度上的完整性。这种完整性具有诗人天才般的痕迹。我们可以试图赋予它“编织情节”的命名性和定义性的定位。诗人子非花绝对是一个谋篇布局的高手。在做好了以上两项必要的铺陈和行文准备之后,他就开始了对于“图景”的不断地临摹。此时,他犹如一个已经练习书法太久的临摹者一样对于渴望获得另一种境界和认同充满了自信。这种典型性的临摹,试举一例:
你在空隙中重获新生
绝壁扭动腰身
阳光“唰”的一下开始漂移。
哦,白雪之巅闪烁!
悖谬的暗影开始运行
你的凝视陷入迷雾:林芝的桃花
以及南伽巴瓦的雪峰
一个姑娘清新的肌肤
一朵迷幻的宠物之花
雅鲁藏布江,蓬勃隐秘的雨中,谁在游泳?
雪域高原,美不胜收。面对此景,诗人的情绪陷入一种自我迷狂甚至疯癫之中。这种图景的描摹是完全客观而又真实的。它在于再现,在于仿造,在于表现。这是关于他者的一种书写和描绘。从诗歌自身而言,这种书写完全在于呈现“你”的古老形态。诗人的观察是细腻而又真实的。不过,在接受性主体的阅读效果上,这种真实性可能会存在某种自我过于投入的危险。但是,这种抒情的危险性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能会进一步点燃阅读性主体的激情性认同。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子非花赋予“你”更多的客观性存在的可能性。第1景如斯:清晨如幽,万物旋转,阳光普照,雪域之巅,暗影浮动,迷雾重重,薄雨隐秘,亦幻亦情……,面对此情此景,精神的闪电刺穿诗人肺腑,思接千载,意趣翻飞,视域思域无穷。对此,他说:“哦,世界,让我如何捕捉你逃脱的幻影?”可见,眼前之境,胸中之情,抒万物之理,窥世界之穷,诗意阔达,传音千古。
哦,世界,让我如何捕捉你逃脱的幻影?
印度洋顺着裂缝前行
风,扬起尘雾
江水,这低处甜蜜的歌者!
第3、4节的“你”与第5节的“我”形成了一种叙事模型和临摹视角上的一种理论和书写技巧上的呼应关系。它们一“问”一“答”,相映成趣,构成了叙事模板上对应的两极。其中,“问”在于出境界,在于展真情,在于摹现实,在于雕情状;“答”在于入境界,在于剥真情,在于揭现实,在于聚情状。这里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阴一阳,一动一静……,它们共同“编制情节、编制情感、编制情状”,在诗中形成了一种内在因素之间的对话和互补关系,共同塑造起了这一篇经典型抒情长诗的基本架构。同时,这些因素共同汇聚成一种万马奔腾的力量推动着这篇文本内在基质的发展和运行。从根本上讲,这种阴阳平衡的内在动力在《遗失的图景》这首诗歌以下4景中均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重视和运用。
其实,从理论上讲,这种人称代词的存在保持了诗歌中语言的语法结构的完整性。这种保留就进一步加深了诗歌意义的明晰性和指向性。它可以将词语的指涉和意义的方向进行语法结构上的再加固。这种代词的独特运用,被称为“代词的不确定性指向”或者“代词身份的模糊性指称”。对此,海德格尔在《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中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论述。这段论述或许能够成为这种“代词的不确定性指向”或者“代词身份的模糊性指称”手法被运用提供具有某种理论上意义和价值。
“然而,词语一旦被道出,就脱离了忧心诗人的保护,所以,对于已经道出的关于被隐匿的发现物和有所隐匿的切近的知识,诗人不能轻松地独自牢牢地把握其真理性。因此,诗人要求助于他人,他人的追忆有助于对诗意词语的领悟,以便在这种领悟中每个人都按照对自己适宜的方式实现返乡。”②
这是德国大哲学家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诗《返乡——致亲人》的经典阐释的一段话。通俗地说,诗人表述事物的词语一旦呈现出来,这些词语就已经脱离了诗人自身,很可能就会成为另一种真理性存在;也就是说,诗人表述事物的能力是非常有限;当然这种有限性可能存在于一种词语自身的局限性;诗人要想表述自己就必须借助于他人,这样他人的存在就可能造就了词语意义的存在和领悟,这样那些已经领悟了词语意义的人就会按照对自己适宜的方式实现返乡。当然,这种的返乡就是一种诗意性的存在意识。其中,“借助于他人”就是诗中那种不确定的存在物或者那些隐藏的事物。总而言之,词语的表述性是有限的,他人的存在可能就弥补了这种词语表意性的缺陷。这种诗歌阅读才具有意义和价值。
诗人子非花的《遗失的图景》构建了具有异质性与统一性、历史性与现实性、真实性与虚幻性等内核性概念相交织而又阴阳平衡、协调一致的5幅图景。这些图景被贴上了一系列的“惊肃、战栗、唯美和敬畏”等概念性的标签。这些概念性的标签在“你(们)”和“我(们)”之间的11组对话之间形成了一个精致而又封闭的诗歌内在的自我结构系统。这个系统具有内在的自我完善性,通过语言的异化和创造、抒情的编码和赋形、人称代词的补偿与诱导,将诗歌内在气韵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呈现与表述。
被强化的情感张力
在某种意义上,诗歌作品的语言陈述是一种客观性的语言呈现方式。这种客观性在某种意义上拒绝诗人个人化情感对于诗歌意义的过渡染指。也就是说,真正成熟的诗歌作品必须以诗人自我主体性的削弱或者消失为代价。过于冗长、过于放纵、过于暴露、过于自我的情感形式对于真正成熟的诗歌作品都是一种对语言有限性表意的潜在威胁。甚至,有人提出了“主体退场”、“有理性的节制”、“新诗的戏剧化”等概念。诗人创作中试图借助于这些手段来避免个人主观意志和泛滥的直观抒情。对此,艾略特有过经典性的论述。
艾略特继承了休姆的衣钵,高举反浪漫主义的大旗,主张:“诗人在任何程度上的卓越或有趣,并不在于他个人的感情,不在于那些被他生活中某些特殊事件所唤起的感情。他的个人感情可能很简单、粗糙、或者乏味。他诗歌中的感情却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东西,但是它的复杂性并不是那些在生活中具有非常复杂或异常的感情的人们所具有的感情复杂性。实际上,诗歌中怪僻的错误之一就是去寻求新的人类感情来加以表达;正是这种在错误的地方寻求新奇的做法使诗歌暴露出违反常情的效果。诗人的任务并不是去寻找新的感情,而是去运用普通的感情,去把它们综合加工成为诗歌,并且去表达那些并不存在于实际感情中的感受。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感情和那些他所熟悉的感情对他都会是有用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认为‘在平静中被回忆的感情’是一个不准确的公式。那是因为诗歌既不是感情,又不是回忆,更不是平静,除非把平静的含义加以曲解。诗歌是一种集中,是这种集中所产生的新东西。诗歌把一大群经验集中起来,而这些经验在注重实际和积极的人看来,一点也算不上是什么经验。……诗不是感情的放纵,而是情感的脱离;诗歌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个性的脱离。”③由此,他提出了“艺术的感情是非个人的。”的论断。这里,艾略特已经将诗歌蕴含的感情、诗人的个体感情与大众的普遍性的感情进行了非常透彻而又具体的论述。这个论述非常有意义和价值。但是,我们还是要看到,诗人自身的感情以及诗歌要表达的情感之间存在必然的某种无法分割的联系。如果人为而又非常武断地将这些情感因素进行强制隔离。这对于诗歌自身的意义性表述或许存在某种潜在危险。
“哦,亲爱的雪线,你高高擎起的,可是这尘世的悲欢?”
《遗失的图景》第2景如斯:又一个蓝色的清晨,诗人林间漫步,野花、野马、野鸟、野鹿、小动物……奇异幻境,纷纷林木……,诗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他观察细腻,恍如眼前。看,小动物“手牵着手/成群结队/逐一通过正午之门”;看,“瞬间跌进一部电影/惊奇的遁逃”;看,“一群野马窜出,欢腾如一缕童年/犹如一条绳索上脱落的缤纷图景”;看,“鸟是空气的使者/不断的奔赴天空之约”;看,“那林间惊恐的鹿影/意料之外的闪现?”这些图景消失了。就在那一刹那,它恍如眼前,又飘忽而去。如此盛景,如此虚幻,如此梦寐。诗人陷入秘境之中无法自拔。然而,诗人由景即情,由情思理。他不禁慨叹:“哦,亲爱的雪线,你高高擎起的,可是这尘世的悲欢?”这个疑问恰恰是对于第1节的提纲式疑问句“谁在解读这荒谬的世界?”的一种呼应和反复。这种呼应和反复意在不断地强化诗歌内在精神的生成。引人入胜,此诗妙哉!
从艺术接受和阅读效果理论角度而言,引人入胜是作家自身在创作上的一种具有某种至高原则的接受性阅读渴望和内在的获得性情感诉求。就诗人创作的动力而言,一首诗必然需要获得认同和理解。否则,诗歌的创作将成为一种时间中的僵硬之物。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诗歌的有效性需要接受性主体来共同强化和完成。就《遗失的图景》而言,这种接受性阅读的动力来源在诗歌内在的蕴含性情感张力。而且,这种情感性张力具有强烈的诱导性。这种诱导性一步步将阅读性主体带入诗人自我设定的一种情感预设的陷阱之中。
《遗失的图景》第3景如斯:日光普照、微凉的空气、多彩的羽翼、鹰炫耀如镜、雪线崩决、荒凉之水、密密的蛛网、黄金的宫殿、诸神云集、曼妙的声音、跳跃的篝火、象征主义的公路、楼宇、跪拜的人群、被烈日一样的幻觉远远地牵引……
哦,黄金之城!最初的故乡
阳光,这秘密的诸神之鞭!
一如既往。诗人子非花在《遗失的图景》(之三)中再次采取“首节叙事+中间两节描写+最后一节抒情”这样的精致型叙事模型将个人化的情绪融入诗中的每一个语言符号,同时又赋予这些语言符号更加普遍化的大众性情感,最终将个人化的情绪书写成为一种具有普遍价值意义的存在。具体而言,诗人捕捉个人情绪化物象之美感的生成过程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内在机理呢?对此,瓦莱里有过一段经典性论述。
“在语言那迷人的森林里,诗人们故意迷失在其中并陶醉于这种迷失,他们寻找着意义的十字路口、出人意表的混乱和奇异的相会;他们不惧怕其中的迂回、意外和幽暗;——但兴奋地追逐‘真理’的狩猎者,他沿着唯一的一条路一直走下去,这条路上的任何东西他都得抓住才不会迷失方向,才不会失去已经走过的路上得到的东西,最终他抓住的可能只是自己的影子。影子有时是巨大的;但终究是影子。”④瓦莱里在1937年8月8日第二届美学及艺术科学国际大会上的《关于美学的演讲》中做了这段经典性论述。在这里,他详细地描绘了当“迷失”于某“迷人的森林”之时诗人们追逐“真理”的过程。他说,最终诗人的获得可能仅仅就是“自己的影子”。但是,这个“影子”是巨大的,影响深远的。那么,这里瓦莱里讨论的“自己的影子”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内涵意义呢?
在另一篇文章《论诗》中,瓦莱里主要探讨了“诗意的情感”和“诗人情感状态”这两个方面的内涵和意义。他说:“落日、月光、森林和大海令我们感动。重大事件、情感生活的关键时刻、爱情的困扰、对死亡的想象,这些都是引起我们或强或弱、或有意或无意的内心波动的机会或直接原因。……人们总是发现在主要的诗意兴奋中混杂着柔情或忧伤,愤怒、畏惧或希望;个人特有的兴趣和情感总是与这种作为诗歌特征的普遍感情结合在一起。……诗意的情感或状态包含一种初露端倪的感知,一种对一个世界的逐步感知,这个世界也可以说成是一个完整的关系体系,其中的生命、事物、事件和行为,如果它们与那些充斥并组成感觉世界,即它们出自其中的直接世界中的东西两两对应地相似的话,另一方面,它们也与我们普通感觉的模式和规律处于一种难以界定但却极其合理的关系之中。”⑤究其根本,诗人的情感仅仅就是诗歌形式上的起点。任何优秀的诗篇一定饱含着诗人自身内在的真挚、真情、真心和强烈的个人化冲动。但是,这种冲动又是“非个人化”的。所谓的“非个人化写作”就是要将诗人个人化的特定的、瞬间的、不稳定的情感上升为非特定的、凝固的、具有普遍意义的情感才会成为具有大众化和普遍化的价值和意义。
诗人子非花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做到了这一点。而且,他又将这种价值上升到更加神秘而又激情的领域和场景之中。后来,他又给《遗失的图景》增加了一个具有阐释作用的意义和价值的副标题:我们重复着进入芬芳的尘埃。当然,这也是该诗篇的最后的总结语。它们概括了这样一些词汇:我们、遗失、重复、芬芳、尘埃、图景。其中,“我们”是诗歌自身描述的整个事件的起点;“遗失”象征着一种遗憾,具有某种失落的情绪;“重复、芬芳”代表着诗人自我向善向美的真理性追求和自身的对于“图景”的价值判断;“尘埃、图景”既是一种具有矛盾性的价值纠结,更是一种自我的深度性精神性追求和理想化夙愿,这两个词一轻一重、一扬一抑、一小一大、一内一外,它们相映成趣、互为补充,具有中国传统文化中庸之道的骨感和气韵。
后来,诗人子非花在谈到这首诗歌的时候,他说:“这是一个真实故事,是一种真实的梦幻的演绎。那种场景深深地吸引了,让我完全投入其中,犹如一场梦,无法自拔。”这里,诗人子非花谈到了“梦”,其实,这首《遗失的图景》自身就充满了梦幻般的抒情与描写。但是,诗的概念与梦的概念在理论上存在某种天然的统一性和本质上的差异性。无论是梦,还是梦幻,都不一定是诗。它们之间的差异性在于;在混沌、盲目中形成的艺术形象既是是和谐的、稳定的,很有可能也只是仅仅出于某种偶然性的存在和触发;而诗的本质在于诗人将自我情感采取“合法、合理、合情”的方式进行某种让渡并从而获得另外一种更为普遍和深刻的意义和价值。
对此,瓦莱里指出:“梦通过平常而频繁的经验让我们明白,精神的普通反应和感知的一系列迥然不同的产物可以将我们的意识侵占、填充和组成。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封闭世界的熟悉例子,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真实的事物都可以得到再现,但一切事物只根据我们深层感受力的变化而显现和改变。诗的状态也是以差不多同样的方式在我们身上建立、发展和瓦解的。换言之,它是极其不规则、不稳定、不由自主和脆弱的,我们得到和失去它都出于偶然。在我们生命的某些时期,这些宝贵的感情和形成并不出现。我们甚至认为它们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们得之于偶然,也失之于偶然。”⑥在这里,瓦莱里指出了梦的不确定、不稳定性,相反艺术形象需要的却是确定性、稳定性。这就需要诗人对于这种梦幻进行艺术性的处理和加工然后才能生成某种具有超越价值的艺术形象。关于这一点,诗人子非花做到了而且在某种更深的层次上做到了。
被突破的语言牢笼
诗人子非花是一个极端纯粹的人。这种纯粹性投射到诗歌作品中不仅仅体现在其中充沛的个人化情感,更为重要的是具有干净、整洁、绝不会拖沓累拗的诗歌语言形式。“语言是一种手段,一件工具,或者不如说在实际生活中形成并服务于实际生活的一整套工具和操作。因此,它必然是一种粗略的手段,每个人都使用它,调整它以适应自己目前的需要,根据不同场合来改变它,使它配合个人的身心状况。”⑦在这里,瓦莱里对日常生活的语言进行了定义。当然,语言的工具性不仅仅适用于日常交流,自然也适用于诗歌的语言。不过,诗歌的语言也有自我特定的意义。
对此,瓦莱里继续论述到:“诗人运用词语的方式完全不同于人们出于习惯和需要对词语的使用。也许是同样一些词语,但丝毫不是同样的涵义。‘下雨了’,诗人关心的正是其无用之处,其言外之意;一切肯定和表明他不是在用散文体说话的东西,在诗人那里就是好的。韵律、倒装、修辞格的发挥、对称和形象,所有一切,无论是新发现还是老规矩,通通都是用以反对读者散文化倾向的手段(加同诗歌艺术的那些著名‘规则’,正是为了不断提醒诗人们这门艺术的复杂世界)。”⑧在这里,瓦莱里指出诗人运用的词语与日常生活使用的词语的根本区别在于诗人关注词语自身“其无用之处,其言外之意”;同时,他旗帜鲜明地反对诗歌语言的散文化倾向。随后,他又指出:“不可能将诗人的作品归结为散文,不可能将作品讲出来,或者将它作为散文来理解,这是作品存在的无可争议的条件,除此之外,这部作品从诗学的角度没有任何意义。”⑨在某种意义上,将散文和诗歌在语言上进行非常清晰地界定和区分的做法具有某种理论意义上的开拓性质和个人化认识论的价值。
抚摸太阳的创口。一副陈旧的辽阔
雪山变幻切割的方向
阳光普照每一件小事物的终点!
《遗失的图景》第4景,诗人子非花依然保持着高亢的激情、如此如醉的描写和逼真详细的观察,一如既往地采取了连续性比喻来贴近物象之美。图景如斯(新的秘境缓缓呈现):牦牛和羊群是雪山布下的可疑暗哨;阳光是大地的麦芒,黄金的针;风,来自物的启示;群山赤裸如鱼,犹如诞生之初;唐古拉,凝固的奔腾;云朵卸下雪的王冠;湖泊团结如镜;湖畔微茫的缄默;牦牛群逼停雪线,蚕食荒凉的草原;汽车像一只土豆,越过山口;一阵遥远,像犀利的风……纵观全文,将诗人子非花的目光和观察牢牢粘附着的物象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们来看如下谋篇布局,试图窥探根源:你的凝视陷入迷雾;你的出现,就像一个观察者;你的声音升起,犹如稀疏的星座飞升;博大的映照!你湖畔微茫的缄默;如果火焰是你,那星宿岂不是我?以上这5句诗,从逻辑上存在某种递进关系。它们循环往复,层层推进,直到在“你”与“我”的对比和映照下才诞生了一个深层次性概念:灯的普照,唤醒来世!可见,在物象的推动力上,“阳光”才是那个一直诱导着诗人子非花一步步不断前进的聚合之物。这个聚合之物类似于叙事性作品的“视角”,而且这个视角是一种“全知全能”的存在。这种“全知全能”性的意义在于它的存在犹如定海神针一样掌控着、推动着、创造着诗歌中每一个物象生成的意义和价值。它成为了一条线索,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又无所不能。它成为了贯穿《遗失的图景》整篇叙事的根本性因素。
不过,这种聚合之物的推动作用是通过不同的语言形式的组合来实现的。在诗歌作品的创作中,语言符号组合的丰富性和不稳定性往往会导致直接或者间接阅读效果的脆弱性失衡。语言符号的意义带来的阅读效果上的趣味性极易松动或者变形,甚至产生阅读谬误。这两种语言符号的反映都会带来诗人以及诗歌自身价值的变异,在某种不确定的场景下,也可能导致一种超越性的诗歌自身符号意义的扩大或者升华。
“无论如何,再有新意的文学作品,姑且不论其他,也是由之前无数文本的碎片堆砌而成。文学的媒介是语言,而我们使用的每个单词,经过数亿次的使用,早已陈旧、锈蚀、变得贫薄且面目模糊了。……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纯粹的创新,这只是某些20世纪的前卫艺术家一厢情愿的想法。……实际上,它用的尽是熟词,真正的新意在于这些词汇怪异的组合方式。”⑩在这里,伊格尔顿指出:由于古老的原因,任何语言词汇都不可能产生新意,真正的新意在于诗歌作品中词汇之间的怪异的组合方式。可见,诗人想要超越语言自身的缺陷,根本的手段在于对语言符号进行各种具有尝试性的组合。对此,诗人子非花的《遗失的图景》做了大胆的实验和探索。
一切犹如幻景:
如果火焰是你,那星宿岂不是我?
灯的普照,唤醒来世
我们重复着进入芬芳的尘埃
从诗歌词语所包含的意义和其所蕴含的意味来看,《遗失的图景》第5景其实就是一种诗人自我的一种情感性或者精神性的总结和归纳。这一景更多的强调在于抒情,而不是描景。图景如斯:所有物象缩小又缩小;铁绣一样的天空,被锈住的星星;不易觉察的小啮齿动物们从身边溜走;地平线,直到啃得发烫,发亮,燃烧,像一个精确无比的早晨;纳木错,冷冷的映现一切,收拢万象,纳入镜中。从观察物象的角度而言,诗人子非花可谓独具匠心。这是一种诗人特有的能力和细节。通常来说,普通人在观察事物的时候对于事物本身的观察往往被忽视。但是,对于诗人而言,他务必注意到物象背后的意义和价值,发现常人无法发现的东西,从而产生异于常人的认识和判断。比如,“芬芳的尘埃”、“精确无比的早晨”,这种语言符号的组合自身就具有某种独特、巧妙、内在矛盾又充满了某种意义上的调和、分裂与歧义等内涵。而且,这种组合在《遗失的图景》中随处可见。
同时,从阅读行为的角度也可以探寻《遗失的图景》的内在蕴含。从根本上讲,阅读行为就是两种意识的重合、纠缠、撕裂与纷争,也就是说读者的意识与诗人的意识之间的冲突、调和、平衡与和谐。对于诗人而言,就是要重建诗歌作品中关于物象阅读的平衡与和谐再生的关系。那么,为了实现中阅读效果,诗人就必须首先打破物象自身的古老定义,然后在某种自我意识和普遍性思维不断地糅合、组装和统一的妥协中发现语言自身被遮蔽的部分,从而促使这一部分遮蔽重见天日。如今,我们非常庆幸这样一种事实。在辉煌的中外文学史中,前辈诗人们给我们留下了大量优秀的诗歌作品的典型范例。这些多样化的作品和多样的意义让我们在不断赞叹之余也充满了更多的内在焦虑。其实,在诗学中,没有所谓的统一性和一致性,只有差异性的存在。在对于这种差异性的弥补之上,诗人子非花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和大胆的尝试和探索。同时,真正成熟的诗歌作品必然蕴含着绝对真挚的情感,反叛任何可能的无病呻吟以及矫揉造作。这种气息贯穿于阅读的腹胃,经久不息的荡气回肠、潸然泪下,促使反省,促使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阅读效果的生成。这一点非常关键而且具有重要的诗学意义。诗人子非花做到了。
“每件艺术作品都是奇迹般的新造物。它是上帝创造世界的回声或重复。和全能的上帝一样,艺术家也是从虚空中召唤作品。灵感的源泉是想象力,而想象力是关于可能,而不是实在。”11从某种角度而言,将这一段作为整体性评价《遗失的图景》的重要切入口可能是恰如其分或者非常合理的。诗人子非花从虚空的幻境中召唤作品。他那神奇的灵感和不朽的想象力都在一步步促使《遗失的图景》成为了大量产生的当代诗歌中经典性和具有范例意义的作品。有一种理论认为:真正不朽的作品必然是采取无可比拟的真实性和现实性来呈现或者再现周围世界的诗歌产品。对于这种观点,很多人提出了具有异质性的看法。但是,我们不可否认,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它的最大的功能在于再现物象的真实面目和状态。阅读诗人子非花的《遗失的图景》对于遗失的场景的真实性还原和物象现实性的复现成为了该诗篇最大的独特性特征。
总结语
诗人子非花的《遗失的图景》堪称抒情长诗中的典范。对于“阳光普照”场景的强烈而又具有敬畏意义的个人化情绪的自动化反应是整个诗歌叙事的起点和视角。在诗中,一切物象的意义和价值都在于这个起点和视角的触摸、贴近和观察中不断地获得另一种可能性意义的覆盖和创造;一切物象都是阳光普照之下的令诗人肃穆、敬畏而又充满了自我情绪化情状的临摹和再现。在现实意义和精神价值的层面上,《遗失的图景》将谈论的重点指向“谁在解读这荒谬的世界?”的这个核心问题。整首诗篇都紧紧围绕这个核心问题展开呼应和回答。在不断地追问和描述中,诗人将关于世界的想象与对于自我的塑形做了双重意义的展开和阐释并力求在历史和现实的框架下对真实与虚构、时间与空间、物质与精神等具有双面意义的问题进行自我的解读和延异。这正是《遗失的图景》的箴义之所在。
据说,诗人子非花大学期间曾经积极参与诗歌活动而且当时就创作了相当数量的诗歌作品。但是,大学毕业后,他忙于各种商务活动并获得了较大的经济利润。不过,诗歌作为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之火种一直都没有熄灭。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这种渴望之火愈发旺盛。于是,在心中沉淀二十年之后,他再次激情燃烧。二十多年的诗歌闸门一旦开闸泄洪,这汪洋恣肆的激情之火就会在熄灭,就不会再停止燃烧,直到燃尽为止。这就是诗人子非花,一个通透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无私无畏的人,一个至善至美的人,一个潜藏着无穷诗歌梦想的人。或许,这就是一种天赋,一种上帝在时间的长河中早已经赋予一个人本该具有的风貌和潜力。
诗人子非花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人。“文学作品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超越当时的历史,这要看具体的情况。假如它诞生在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大家都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它就很有可能携带着一股生气,使身处完全不同时代的读者也受到感染。文艺复兴和浪漫主义时期就是显著的例子。作品之所以能够超越自己的时代,既可能是由于时代的特点,也可能是由于它们隶属于那一时代的方式。莎士比亚、弥尔顿、布莱克和叶芝的时空在他们的作品中响彻,以至于几百年后的今天,这个声音仍然回荡在世界的各个角落。”12这是特里·伊格尔顿对于诗人与历史和时代之间关系的一段经典性论述。反观,我们这个时代,有人说这是一个平庸的时代,并认为这个时代难以出现所谓的“伟大人物”。自然,文学也不例外,它似乎也难以出现伟大的文豪。其实,不然。我们这个时代同样充满了百年未遇之大变局。这样的时代同样能够给我们提供更加丰富的民族、国家、世界等层面上的意义。作为诗人,我们需要的仅仅就是思考与行动。阅读诗人子非花的诗犹如在贴近他这样一个人。
文如其人,箴义如此。
注释:
①(托·斯·艾略特:英国、《艾略特文学论文集》、李赋宁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6页。)
②(海德格尔:德国、《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33页。)
③(托·斯·艾略特:同上、1994年版、第10-11页。)
④(保罗·瓦莱里:法国、《文艺杂谈》、段映虹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62页)
⑤(保罗·瓦莱里:同上,第326-327页)
⑥(保罗·瓦莱里:同上,第327-328页)
⑦(保罗·瓦莱里:同上,第329页)
⑧(保罗·瓦莱里:同上,第253页)
⑨(保罗·瓦莱里:同上,第253页)
⑩(特里·伊格尔顿:英国、《文学阅读指南》、范浩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01页)
⑪(特里·伊格尔顿:同上、第200页)
⑫(特里·伊格尔顿:同上、第209页)
附:
子非花,原名王明伟,男,河南人,非主流诗人;奔流·拾壹月诗社社长,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认为诗歌是“直接抵达人类永恒的宿命感的一种方式”;2016年底重新开始诗歌创作,目前已出版内部交流诗集《赤裸行走的鱼》《橘子》等。
子非花诗歌丨《遗失的图景》:我们重复着进入芬芳的尘埃
遗失的图景
之一
一个幽会般的清晨……
你回到收拢落日的道路上
熙来攘往,物质之行
微小的事情攀爬,熄灭和重生
白昼隐藏于孤寂的水洼
物体旋转着:谁在解读这荒谬的世界?
你在空隙中重获新生
绝壁扭动腰身
阳光“唰”的一下开始漂移。
哦,白雪之巅闪烁!
悖谬的暗影开始运行
你的凝视陷入迷雾:林芝的桃花
以及南伽巴瓦的雪峰
一个姑娘清新的肌肤
一朵迷幻的宠物之花
雅鲁藏布江,蓬勃隐秘的雨中,谁在游泳?
哦,世界,让我如何捕捉你逃脱的幻影?
印度洋顺着裂缝前行
风,扬起尘雾
江水,这低处甜蜜的歌者!
之二
在一个蓝色懵懂的早晨
林间空地
野花瞪着蔚蓝的眼睛
我们躺下,小事物们
手牵着手
成群结队
逐一通过正午之门
你的出现,就像一个观察者
瞬间跌进一部电影
惊奇的遁逃
突然,一群野马窜出,欢腾如一缕童年
犹如一条绳索上脱落的缤纷图景
我眼前的树木纷纷倒下
盗伐者正盗走最后一片阴影
鸟是空气的使者
不断的奔赴天空之约
“哦,亲爱的雪线,你高高擎起的,可是这尘世的悲欢?”
你可见到,那林间惊恐的鹿影
意料之外的闪现?
之三
驱车前行
空气抖动微小的晕
微凉的时间,蛰伏在我们之外
飞动羽毛般轻盈的乡愁
一如土拨鼠之梦!
日光之城!故乡
镜像般炫耀的鹰
凝重地降落,击穿我们的孤寂之花
雪线崩决,荒凉之水
沿蜘蛛的途径
汇集到一个金色的大城
黄金的宫殿犹如端坐的太阳
诸神云集的布达拉宫
急促的呼吸涂抹天际
把天空涂得明亮
你的声音升起,犹如稀疏的星座飞升!
来自唐代的命运女神
携带爱情和植物的种子
纺织,播种,放牧,太阳麦粒一样
跳动,篝火燃起思乡之焰
荒原,你们的前世,在同一的时刻
开花并且凋零
这难道就是真实的映现?
我们被照进同一株青稞的未来
利刃般的阳光
隐喻一样抽打,镜中的幻像
以及象征主义的公路,楼宇,跪拜的人群
大昭寺的佛像被烈日一样的幻觉
远远地牵引
哦,黄金之城!最初的故乡
阳光,这秘密的诸神之鞭!
之四
新的秘境缓缓呈现
广阔的布景:牦牛和羊群
是雪山布下的可疑暗哨
阳光是大地的麦芒
黄金的针!
风,来自物的启示
“哦,世界的尽头,孤寂终将终结”
群山赤裸如鱼
犹如诞生之初
唐古拉,凝固的奔腾!
云朵卸下雪的王冠
这个时节,湖泊团结如镜
博大的映照!你湖畔微茫的缄默
牦牛群逼停雪线,蚕食荒凉的草原
所有的悲欢,怜悯般的抵达
像一个咖啡馆的下午
缓慢的时刻,我靠近一个虚有之物
一个残缺的完结
等待!这稀缺的来临!
我们的汽车像一只土豆,越过山口
一阵遥远,像犀利的风
抚摸太阳的创口。一副陈旧的辽阔
雪山变幻切割的方向
阳光普照每一件小事物的终点!
之五
更高的映照!
所有物象缩小又缩小
如一阵絮语般的晚风
铁绣一样的天空,被锈住的星星
和我们忽略的小细节们
打着扭曲的暗语
人们,膜拜遥远的事物
任由不易觉察的小啮齿动物们
从身边溜走
然后,聚集起来,啃食着远远的
地平线
直到啃得发烫,发亮,燃烧
像一个精确无比的早晨
纳木错,冷冷的映现一切
收拢万象,纳入镜中
一切犹如幻景:
如果火焰是你,那星宿岂不是我?
灯的普照,唤醒来世
我们重复着进入芬芳的尘埃
子非花断续写于2021年5月——6月。林芝,拉萨之行的片段回忆。正式完成于6月3日到杭州的高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