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米,生于七十年代,现居唐山。出版诗集《距离》《白纸的光芒》。诗歌作品偶见《诗刊》《十月》等刊。中国作协会员。
写衰老,最阳刚的莫过于周涛的《对衰老的回答》。唐小米没有“即使我衰老了,我也是骄傲的”那种气势,但其构思的巧妙叫我拍案叫绝,其生活的质感和思想的敏锐使琐碎变得神奇,凡俗变得趣味横生。用牙齿写衰老并不新奇,新奇就新奇在她不是开门见山直接写衰老,而是从青春迂回到衰老。这样,衰老不显突兀,衰老有了参照。写青春,也不是开门见山,而是用犬齿来写,写习惯用它“咬开雪花牌啤酒劣质的薄铁皮盖子/与铁做对”,留下“坚硬的划痕”就是青春的印记。这经历很多人都有,但没有写入诗里。唐小米不但写进诗里,还反思这是“坏习惯”和“过于自信”,我看这正是青春的亮点,敢想敢于,不怕铁把自己的犬齿挫败。写衰老,也不是开门见山,而是用臼齿来写,“短小、暗黄、瘫软、自闭”,其及物性不用多说,这既是衰老的表象,也是衰老的精神特征,连诗人都吃惊于自己的变化。诗人把衰老归结于“生活越来越好/食物越来越软/它已经不需要用力了”,从臼齿自身看,确实如此。但从生活逻辑上看,有点悖逆。但从人类生存更广阔的角度思考,暗合了很多生存经验和哲学思想。从布局上分析,对比着写比单纯写衰老效果要好得多,但写犬齿明显多于臼齿,是不是喧宾夺主,偏离主题呢?我认为这正是诗人的高明之处,匠心所在。青春是自由的美好的,谁不眷恋?多写两句合乎情理。到了一定的年龄,瞻前顾后,锋芒尽失,像臼齿一样残缺摇晃、欺软怕硬。写得虽少,但一针见血,抓住了要害。
写诗不可太直,直白的诗也有好诗,像周涛、木斧表面上直白,但直中有曲,擅长用意象宣泄,有一泻千里的气势,但又有回旋的余地。唐小米善于曲径通幽,但曲中有直,含蓄中不忘表达自己的情感见解 。
一首诗开头与结尾都很重要,开不好头就失败了一半,这首诗以梦开头,牙齿在谈话中“一颗一颗掉下来”,就是衰老的征兆,也暗含着诗人对衰老的恐惧。结尾“藏在肺腑里的年少轻狂/一颗一颗/吐出来”,有意偏离了衰老,但与衰老又有关,衰老不纯粹是生理现象,有太多的精神因素在内。这首诗,从牙齿切入,由浅入深,形象揭示地揭示了生命的某些哲理,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衰老》
这真让人恐惧
就在昨夜,我梦见我的牙齿
在一次谈话中
一颗一颗掉下来
它们还很完整,但并不完美
记录着我的坏习惯:
左侧第三颗犬齿
有坚硬的划痕
年轻时习惯咬开雪花牌啤酒劣质的薄铁皮盖子
与铁做对
是一颗犬齿过于自信的结果。
之后是臼齿,它大部分时间陷在品味里
生活越来越好
食物越来越软
它已经不需要用力了。
天呐!它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短小、暗黄、瘫软、自闭
天呐!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藏在肺腑里的年少轻狂
一颗一颗
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