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盏河灯
 
七盏灯是七个你
七个你是今夜
浮于纸上的七盏河灯
 
我只要光，河面上的
那七束光影
以一条河的长度
融入你生前所有的一切
 
母亲，这个七夕
我只要光，从我伤口出发的
那些深邃而微弱的光
 
这也是，你未成为母亲之前
乞巧节这天，留下的七个小针孔
 
 
用窗纸抄下的句子比月光白
 
模仿乡村夜晚
抄下中秋的月光
用窗纸抄下的句子
比月光浅些，但依然很白。
 
曾经想过用月光
订成一个活册页
抄下露水、虫鸣、狗吠
抄下稻草人整夜不眠
抄下唯一还亮着的
一豆灯火。
 
只是我不曾想过
复制一匹旧时月光
为你裁一身质地过时的衣裳
但它比月光耐旧
更适合你的气质。
 
 
那道光
 
正好他转身
那道光从田野上空切割过来
秋收刚过，他走向鸟群落脚的空稻田
镰刀在稻茬上藏起锋芒。
 
正好他转身的一刹那
我看见那道光下的影子
与大地上所有事物一样
芦花、车前菊在秋风吹过的原野上
让我倾慕，也让我忧伤。
 
顺着一条狗的方向看过去
那道光正好落在小河上面
如果有风过来，会把那道光吹得更远。
 
 
塔尔寺
 
转经筒在转，把时间打碎
又重组。来时是上午
脚印却提前踩过黄昏。
额头被酥油灯一次又一次点亮
看不见前生，也看不清来世
只看见，塔尔寺的朝圣者
每张面孔都是一部经书。
 
在佛面前，我无欲无求
内心的敬畏来自内心
不焚香，也不投钱，只叩头
因为佛看清我，是个俗人
不贪财，不买官，只吃人间烟火。
 
大经堂內每个坐垫都是佛
佛心开出的花，是六瓣的莲
莲出于污泥而不染，佛脱俗
但也出于俗。游客如过江之鲫
是来看佛，还是求佛？不得而知。
 
远远地看塔尔寺
天那么高，那么深，那么蓝
一只鹰的高度绝不是高原的高度
但一只鹰飞得比塔尔寺高
盘旋在众神之上。
 
 
风吹沙
 
风吹沙。风也在吹我
吹沙成茫茫沙海
吹我成披头散发
沙在风中追逐时间
我在风中追逐苍老。
 
从头顶吹过的是沙
从脚边吹过的是沙
每粒沙子都在穿越生命
敲打骨头。
 
一队驼峰从西下的日边缓缓而行
驮不动戈壁滩的苍茫。
 
 
紫光
 
拿什么来隐喻这个六月。马车停歇在路边
薰衣草开花的日子，紫色占据着大半个伊犁河谷地
那片足以使注视者失语的紫光，让灵魂游离体外。
 
我不指望这个时候会有伊帕尔汗的出现
草原的风低些，再低些。与草叶擦肩而过
谁的裙裾，轻轻曳动紫光照耀的黄昏。
 
如果天马从空中降临，把灵魂驮到远方
请将薰衣草的芬芳也捎带上，分给那些爱着
和被爱着，或在寻找爱的天下有情人。
 
请记住，当你爱着和被爱着时
轻轻说一声：“伊帕尔汗”。
 
 
拉卜愣小镇遇雨
 
三五喇嘛匆匆走在小街边
像雨中飘着几页打湿的经文
这个黄昏，在拉卜愣小镇
在水贵如油的夏河境内。
 
从兰州一路过来，眼底潮湿
泥土干燥，甘肃很渴。
我想着初识的兰州
那里有穿过城边的黄河
有文友习习，未谋面的阳飏兄
女诗人娜夜也是第一次见。
 
在拉卜愣小镇遇雨，概率很小
正如从街边走过的三五喇嘛
他们雨中的背影，如此诗意。
雨只落在拉卜愣小镇，落在僧衣上。
 
仅此一片雨云
是的，仅此一片雨云
擦过山尖，四边万里晴空
迟一步早一步都不会遇上
恰恰在这个时候，在黄昏
在拉卜愣小镇，三五喇嘛
从小雨里穿过。
 
 
填空
 
父母不在了
在木框架里用遗像填空。
 
村庄颜容改了
找回儿时记忆填空。
 
老屋旧了
檐下燕子的新巢填空。
 
冬日田野泛白了
早晨的霜花填空。
 
黄昏落寂了
老瓦屋脊的炊烟填空。
 
多年兄弟握别重逢
半头白发填空。
 
长辈们走了
在一块墓碑上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