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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克咏物诗《我的花园堆满器物》摭论
托物寄意 物我交融


  导读:龙克的每一行文字,都充分浸透了生命的汁液、带着莫名的 “痛感”,像一股潜流,鲜活、坚韧而又恒久、绵延。
  可以肯定地说:所有后现代主义抑或解构主义的裹脚布都不适宜龙克,因为诗人一直在路上特立独行,在疼痛之上建构自己的理想国。组诗《我的花园堆满器物》便是诗人的实践性、建设性文本。
  首先,让我们来听听诗人自己对这组诗的阐释:“花园”:是建立在精神废墟和荒原之上的精神乐园,也就是“疼痛之上”的追问;“器物”:既有物质意义上的,也有意识领域里的。要建立这样的“花园”所必须的准备、条件、思想、语言等。
  龙克的陈述,为我们打开了思想之门。组诗《我的花园堆满器物》为我们敬献了两个“象征性符号”信息,“花园”与“器物”。诗人以词素、语法、修辞“三体元素”引物入诗——“花园”舒适安谧,是精神乐园的风韵与底蕴;“器物”典雅稳重,是精神乐园的灵魂与文脉。“花园”与“器物”有机契合,平衡了内部与外部之间、立体与空间之间的“高压”,让我们从形而下的领地慢慢蜕变,在“疼痛之上”轻盈地奔走。“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海德格尔语)。那么,龙克要去的地方在哪里呢?读组诗《我的花园堆满器物》,就不言而喻了。张远山在他的《人类素描》中说:“所谓文明,首先就是造一个家。定居恰恰是文明最主要的一个内容。”诗人为自己建造的这“一个家”,便是他为我们描摹的“花园”了。然而,一个天地隐匿、诸神逃离、“器物”被掠夺的“花园”,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园”,而是一个地基被毁的深渊,沉浮于渊薮中的诗人是难以抵达的,他只能另辟蹊径:
   
  把遗落青花罐的翅膀捡起来
  骑士的剑柄在沙场埋得太久了
  我的花园堆满了器物
  历史的碎片,爱情的齑粉
  这是怎样生动的场景,充满
  青铜上的光辉。别
  赤脚走近来,穿着草鞋也行
  我已经为你设计了圈套,苹果和
  毒的酒杯,其实
   
  什么也没有。寒风抽打着脊骨
  惟一的玫瑰更加疯狂起来。真有
  一只或几只草鞋发出光芒,从
  每一根死亡的草尖。那么
  道路肯定有很多条
  ——《已经没有墓地,我说是这样》
   
  是的,天道酬勤,真正的思想者,总是在自己的道路上探索,哪怕这条路上充满荆棘、没有路标,他肯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彼岸。当然,诗人所谓“花园”,远非“家乡”、“故土”、“婚姻共同体”、“血缘共同体”和一般意义的“栖居之地”,而是人所必须的“生存世界”与“诗性生态环境”。要通达这个目的,实属不易。
  “家这个词仅当人从野蛮进入开化时获得了重要意义,然而它马上就随着人的文明化而失去了这一意义”(施宾格勒《西方的没落》)。当诗人带着“还乡”的夙愿而无法到达终极目的地时,他也发现了“家”的意义在缺失。于是,他试图使用 “器物”来作为“代步”工具。诗人在这里所使用的“器物”,当然不仅仅是生产工具、生活用具、文化用品、祭祀用具、战争武器和鞋类器材,而是这些“器物”所衍生出来的诗歌精神,人生信仰和审美旨趣,存在于物质,又凌驾于物质之上。
  龙克是视诗歌为生命的人。在他的个体生命世界里,“器物”,如同玫瑰和稻麦一样,是饲养精神的基本“物质”;“器物”,如同远古的神谕,与诗人的血缘刻骨切近;“器物”的暗示或召唤,是人类绵延不绝的原因。在病态网红经济盛行的后流量时代,只有缪斯不愿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依然伫立在摩崖上太阳般凝眸,看破石头和钢筋水泥混杂的乡村和城市,俯视一切。“写物以附意,扬言以切事”(刘勰《文心雕龙·比兴篇》),诗人要以物为吟咏对象,借助 “器物”把自己要抒发的感情或要阐述的事理,寄寓在某一具体的有形之物中,完全用借喻的表述形式,坚定地从“凄清的城堡”、“不朽的谎言”与“黑的呻吟”里迅疾逃离,不管这种逃离是多么地坎坷和无望,坚决地回归自己心中的“花园”,不管这“花园”是多么虚空与邈远。
  组诗《我的花园堆满器物》体现了自然物的人格化特征和生态文化意蕴。其中的“花园”更准确地说,是“伊甸园”,是我们精神寄寓的地方;“器物”是我们肉身的容器,是我们生存的根基。而当人类被“伊甸园”永远放逐,连接我们精神与身体的惟一载体便只有“疼痛”了。
  人离开了神灵,就像离开了自己亲手培育的“后花园”,陷入无边无际的“疼痛”状态。此刻,诗哲荷尔德林的话语,或许能够为我们打开另一扇心门:“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踏遍异国的大地,去追寻神灵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把“异国的大地”理解为“器物”,理解为灵魂皈依的所在:
   
  已经没有墓地,我说是这样
  连幻想的念头也丢失了
  那么,亲爱的上帝,至少我是自由的
  我喝下一杯水的动作是自由的。我
  偷苹果的想法是自由的。我
  把一双鞋放到河岸是自由的
  一个人与灵魂一起生活多么愉快
  ——《已经没有墓地,我说是这样》
   
  从整体上看,组诗《我的花园堆满器物》具有“体”与“式”的中国诗学文本范型,但又具有相当的灵魂深度。在诗歌披上“流行”的外衣到处招摇的“泛诗时代”,龙克出于对诗歌自身危机与出路的反省,摒弃风花雪月与飘逸闲适,固执地建设和坚守着“疼痛诗学”的原初意义与诗歌理想,用疼痛与悲悯、人性与道德、良知与责任,架构起沉实、内在的诗歌文本,唤起我们对最后的“精神花园”进行命运观照。这才是有根的诗学。
  这种不动声色的灵魂定力和诗学主张,已然表现在龙克的诗歌形态上,体现了他对精神世界(“花园”)与物质世界(“器物”)的认知宽度、修炼精度、思考深度与追求高度。诗人在为自己建构的诗性王国里,没有趾高气扬,没有破坏语言质地,甚至他所使用的语言都是非常明晰的,他这样认为:
   
  只是歌唱就行了。当
  村庄从女人的宫殿醒来,当
  荒漠和驼铃从化石中涌来,我们
  感到最动听的声音,是
  穿过树林的风
  越过城墙的语言
  ——《天空啊,眼睛掩埋多少伤口》
   
  从龙克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见:诗人迫使语词表面的歧义性消失,而使诗的意蕴达到最大饱和度。因为诗人总是全神贯注于“花园”与“器物”本身,尽量不为它们表面的娇艳与瑰玮所误导。他的每一行文字,都充分浸透了生命的汁液、带着莫名的 “痛感”,像一股潜流,鲜活、坚韧而又恒久、绵延。
  “疼痛意识”已经成为龙克烛照现代汉诗的一把“钥匙”钥匙。这把“钥匙”使他的作品具有了一种超越与回归的品格。诗人的语法从演绎变成了拷问,“物”的属性也从“材料”变成了本体,成为重要的情志内涵。
简介
蒋楠,四川开江人,现居东莞东城。东莞市东城作协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疼痛诗学”的主要创建者之一。出版《蛇皮口袋赶路》《城市的眼睛》《虚拟一块菜地》《在灵与肉的钢丝上滑翔》《诗与思的自留地》等多部作品集。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刊》《青年文学》《作品》《特区文学》《黄河》《黄河文学》《文学评论》等文学期刊。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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