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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火和王立世的《动物园》


  导读:著名诗人,文学评论家呼岩鸾作品选。
  湖北诗人陈明火写有一首《动物园》,山西诗人王立世写有一首《动物园》。二人地隔千里从未晤面,不约而同各写一首同题诗,古今例也多见。视角所见题材同一,而神思所触不同,各有表达思虑结果的方式;则同题诗的不同情趣,格外引人注目,注意两个诗人的思想、艺术与诗技的异同。
 
    陈明火:动物园
 
门票买我入园,接受
动物们的欣赏
几双狗眼里,我的脸是一堆肮脏
(戴上口罩)
一群血盆大口里,我之身是营养品
(披上外套)
一阵阵叽叽喳喳的鸟音里
对我的指责过多
(捂住耳朵)
几处哀啼的猿声里,我拥有
发霉的真理
(心要藏好)
我只能逃走,若慢了半拍
身影会被吞食

 
  此诗采用旧体诗词“对面落笔”技法,想象对方情状后,主体再作出相应或同或悖的反应。王维、杜甫等极善用之。更显豁地说,此诗采用了讽喻诗“正话反说”的技法——“拿起狗来打砖头/反被砖头咬了手”——引自1947年政治讽刺诗集《马凡驼山歌》。
  陈明火把旧技法翻新得境界更新,效果更佳,吸睛度更高。他用语言用到了极致,用标点符号括号也用得别开生面,括号内隐藏着诗人的自我保护动作。
  我被引诱绑架进了动物园。动物园是人世间,各色人等都像动物。我遭受了他们尊性大发作的对待。
  狗眼看人低嘲笑我脸脏——我戴上口罩。一群食肉动物要吃我——我披上外套。怪鸟们对我大吐污蔑不实之词——我捂住双耳。不能进化成人的猿猴啼着我曾相信宣传过的“从猿到人”的真理,这真理对它们已不起作用——我把真心藏匿。我要赶快逃出这座动物园——一隅充满兽性的人世间,慢了就被吃了。
  陈明火的动物园拘留记,是鲁迅先生《狂人日记》的补充。
 
    王立世:动物园
 
人,有时
比羊弱,比狗贱,比狼凶
有趴下的时候
有摇尾的时候
有发作的时候
一般人看不出
人的身体是一座巨大的动物园
有开屏的孔雀
有打盹的老虎

 
  王立世诗歌是社会生态诗。这次他把社会生态环境缩微到人体,立即发现“人的身体是一座巨大的动物园”。
  何以然?根据何在?因为王立世发现了人性的不纯粹,大有兽性;竟然有各种动物们的兽性,统统集中于一个人体。
  人性中有羊性,可以趴下;有狗性,可以在权贵面前摇尾巴,能够看见弱势群体突发狼性逞凶。在人性里面,有孔雀开屏献媚,有老虎打盹装睡猫以待时机。
  你像王立世一样长时间观察一个人,不要像一般人那样看一小会儿,就能看出人会根据形势,有时像羊,有时像狗,有时像狼;还像孔雀和老虎。人决定何时呈现何种兽性,都是为了取得或保全某种利益。利益引发兽性。兽性一起,就赶跑了人性。
  你仔细盯着一个人看吧,就像逛了一次动物园。
 
  陈明火和王立世,两位诗人都有敏锐的观察力,超强的联想力,把鬼差神使般的把对象隐喻化的魔幻化能力。在他们各自发现的人类兽性动物园里,隐喻中的兽性是人性中的种种兽性意象。他们的诗给予人不同的兴奋点与疼痛点,但他们共同的目标,是清除人性中的兽性,用美好的人性去建设人人和谐,天人和谐,没有“丛林法则”的美好社会。
  人性中的兽性,陈明火见识过文革及以后的,王立世见识过文革及以后的。兽性人的后代,遗传基因中又发生了什么变异株?他们的两首《动物园》,可以提供见证。
 
  现当代一些人性向善的诗人们,他们用诗歌构造了一些任性化的理想动物。西川《十二只天鹅》,芒克《雪地上的夜》——狗,陈东东《雨中的马》,林良《白鹭鸶》,于坚《对一只乌鸦的命名》,包容冰《狼渡滩草原的犏牛》与《放牛》。诗人们像打点滴一样,把自己的人性一点一滴输送给了它们。最美好的是顾城的《雪人》,完全由人性堆成。雪人融化了,人性满了天地,蜜蜂悲哭。
  陈明火和王立世的诗歌中,也有这些实在的动物,像人一样活着。他们自己则没有身份的焦虑,写诗不是他们的职业,他们绝非职业诗人而是劳动者,和牛们一样充满牛劲牛脾气干活,但不做牛人牛魔王牛皮哄哄大吹牛皮——咱们是一群俯首的孺子牛。
 
2023年8月13日,深圳仿佛窠
简介
呼岩鸾,诗人,文学评论家。著有诗集《四季流放》《飘翎无坠》《呼岩鸾世纪末诗选》《碎片》《金沙粒》《呼岩鸾新世纪诗选》《世说新诗》《呼岩鸾长诗集》《佛痕禅迹》《日落时分》《口头禅》《日落编年》《日落返照》《心头禅》《包容冰诗歌论》《读包容冰诗集〈驿路向西〉》及文学评论等若干部。诗歌、诗评散见于《人民日报》《诗刊》《星星》诗刊、《延河》《诗潮》《山花》《重庆文艺》《岷州文学》《火花》等诸多报刊。曾供职于省级宣传部门和出版社。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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