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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聚力对诗的再掘进
——读冉晓光新作十四首


  导读:著名诗人、文学评论家呼岩鸾作品选。
  我永远不会忘记冉晓光和杨辉隆,两位与我缘悭一面的远方诗人合作,出钱出力帮助我出版了《呼岩鸾长诗选》。
  出版这部诗集是有压力的,因其思想与语言的与众殊异而起。如三篇长诗的第一篇原题《乞丐颂》,有人一见而惊诧莫名:“乞丐还能歌颂?”晓光和我商量,最后改题《兼爱颂》,意思倒也相近。
  辉隆和晓光各写一篇后记。辉隆君之风,笃行信道,说了我很多好话。晓光取法国印象主义批评风格,太阳飘雪,见形见骨见髓。他们都给了我继续写诗的自信与动力,以后在诗人包容冰的帮助下,又出版了多部诗集诗论。诗人王爱红也帮助出版了几部诗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今晓光与辉隆都走进包容冰担纲的《岷州文学》纸刊与《岷州文学》联谊群的园地里,和志同道合的诗友们聚集互动了。
  《岷州文学》2021年春季卷,在“诗坛高地”栏目头条发表了冉晓光组诗《相往于江湖》十四首。
 
  晓光生活与创作的基地是重庆市万州。万州出了不少有名的诗人与作家。晓光与他们都灵犀相通。钱谷融教授提倡“文学是人学”,晓光诗歌满溢人文关怀。何其芳的唯美主义诗歌,催生了晓光诗歌的美因胚芽。张永枚张永权的扎根现实土壤,使得晓光写诗虽高蹈而不凌空。好诗人不管看起来有什么不同,总有一些什么相同的因子在起作用。在万州一地,晓光和老诗人沙鸥在风格上最接近。沙鸥精于短诗,诗名“沙八行”。晓光也精于短诗,专写“十行八行体”为品牌。几十年下来,晓光“十行八行”的数量已远远超过了“沙八行”,且自我成就了新境界高境界。万州短诗两杰,当属沙冉。
  晓光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写诗,曾是若干著名诗刊重点推出的诗星,出版诗集十多部,迄今诗龄已有五十多年了。聚集五十年之力,在对个人品牌“十行八行”进行掘进,进度深,路径畸,成果多,兆示未来更可期。
 
  “相往于江湖”,不是“相忘于江湖”。诗中指涉的人与事与物,大家一起困危过,永不忘这份涸辙情谊,一起走到充满生机的广阔世界去,取江湖为我所用。
  晓光带着他的拿手诗体,也走过来了。八行还是八行,大多数变为六行,每节参差突兀,形成曲径通幽了。
  幽处立六大景观。
 
  一、禅风过心。
  晓光的诗很有禅意,被禅风笼罩,已是参禅人空寂本无实有的禅诗了。
 
     禅  语

两只蝉把秋天挤出汗水
耳语,却略显坚硬
 
左边的说:你可要了我的命
右边的说:你已经要我的命了
 
树干龟裂,恰如佛说
——刹那便是永恒……

 
  禅和蝉同音同声,禅者可视蝉为禅。法国法布尔《昆虫记》——世称“昆虫史诗”——谓蝉有宗教性社会行为。蝉之原虫在地下僵卧四年,形同修行,破土上树为蝉鸣叫数日而殁。中国古代禅师镇境志澄禅师说,锄头损伤蛤蟆蚯蚓,因果历然,包括蝉之地下身(《五灯会元》卷十)。
  两蝉(禅)互挤秋天出汗,互争对方要了自己的命。佛祖作总结:刹那便是永恒。
  禅意兜底而出:人人过好自己的刹那,莫争!
  还有一首禅诗《看不透的小草》,人看小草,芭茅草看人,何时看透了何时休。禅史典故,小艳诗中花开,说透佛祖大事。
  《老树上的苔藓》老树长在禅寺,落下禅语生苔藓。老树由何倒下禅明白,此时苔藓举起佛幡。
 
  二、救民济世
  晓光以民为本。有《在拐角处》一诗,号召官员把百姓当爹娘,可置于大办公桌上作励志诗。现今他的悯民诗上升到关于江山社稷存没安危的价值观高端,叫做救民济世。
 
          割稻者
 
那么样一片梯田,染上了金色
有点像壮士出征披上了铠甲
每棵稻子都拉开了舍生取义的架势
持镰者,俨然是一个将军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割一刀,江山就多一道血痕……

  
  稻田披甲,农民持镰似将军。一刀一血痕地割完稻子,人民有饭吃,天下致太平。这样诡异走险的救民济世诗,首见仅见。
  《偏东西》正面写农民的辛苦,唐诗《悯农》的当代细化具象化。
  《伏天的想法》,幻想在伏天怎样给酷热中的人们,送去云雨送去清凉——好心管不了天气。
  《特殊日子》,牢记那个让别人吃饱饭的善良好女人,对她感恩上达月宫。
 
  三、知人论世。
  晓光的高明处,是对良禽择木而栖的现代解读,可以引伸出翻案式的对“忠诚”或“背叛”的传统解读。
 
       穿越丛林的寓言
 
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的鸟儿
总以为有人会借此做文章
 
一个人爱什么,有时却反过来装糊涂
不能说不仗义,或者虚伪
 
这个秋天,我能如愿以偿
不过是一千次一万次的历史重演……

 
  诗人是不装糊涂,不虚伪,仗义执言的君子人,已经为此吃了一千次亏一万次亏,卑微到自喻为卑微的鸟儿,不再在一棵树上吊死,而飞到另一棵树上做巢,做不成巢就吊死不迟。
  寓言是愚民的觉醒歌,明白真理不易。
 
  四、美的慰藉。
  浊世更丑,能慰藉人的美,不可能再是仅止招眼的风花雪月明日黄花了。这种新的美必须入侵到人心里,把肉体撕扯得脱胎换骨,把灵魂搅拌得天翻地覆。人才能在这种世外之美中稍得轻安。
 
          大自然
 
藤蔓顺着树干往上爬
伸出无数只小手欲抓破天空
 
小溪流鄙视泛绿的群山与丛林
逼迫石头变凉,羽化成潭
 
我的幸运,在于亲闻目睹了
一重重幻影,被拖下水……

 
  这不是幻影:藤蔓爬上天生出小手抓破天空,小溪逼迫石头长出羽毛,再变成水潭。大美成了,是一谭神性之水。诗人跳进去了——犹如天堂苏州的沧浪亭之水,叫人通体舒泰。
  《蜂鸟飞过》,掏空自己,轻如蜂鸟,灵魂飞起来,飞回美的老家。
 
  五、爱的黑洞。
  当今之世,宅在权力与金钱窝里的爱很危险。向宇宙学习,在空间挖一个黑洞,把爱吸进去,永远存在。
 
          蹒跚而行
 
林间小道,有意抬高了我的脚步
 
拨开荆棘,好在还能明确走向
上坡路似乎有意要给予我沉默的力量
一转身,下坡路如一串错误扑面而来
即刻我就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了
 
蹒跚而行,不敢再轻易地说出爱……

 
  有人走过林间小道去赴爱情的约会,失望了。荆棘堵路上坡下坡,哑口无言,一串错误,恍惚间头角身长刺,变成怪物只能逃离人间,躲进宇宙黑洞存身,此处才能说出爱来。
  《别质疑我的执着》,地上再无牛郎织女,天上再无鹊桥,和白云一样轻柔的爱情已成干柴。爱情的沙漠仰视爱情的黑洞。
  《眺望低于痴情》,诗人想挽救爱情,也听见黑洞吸纳万物的巨响,寓意在九行诗内。
 
  六、暗物质。
  暗物质存在于宇宙中,也存在于人的庄子式、弗洛伊德式、厨川白村式的潜意识中,存在于南柯或烂柯的故事中。
 
        一堵土墙背后
 
站在一堵土墙前面,垂下头
玄想它背后的陈年旧事并非滑稽
或许怨妇劫匪和狼都曾在此躲雨
留下过,多年前的一段孽缘
 
我看见几片残叶,俯伏于断垣处
老时光已放弃突出重围的企图
一切都像一阵风吹过后剩下的
包括,无意跟人分享的那份狭隘……
 

  这种暗物质是一堵土墙后面遥对太空形成的孽缘重围与狭隘的混合体,它很重,可能会压塌地球,无人能拿得动。但若有人能举起来,就可望砸碎一切丑恶。
 
  好像一眨眼间,晓光写诗已过五十年了。年老了还写诗的人,是真正的诗人;还能写出令人惊叹的诗的,则是一个特别优秀的诗人。
  晓光像古代巴人的巫师,像禅宗的的禅师,还像一个现代大都邑大村落的不可能出现却出现了的报更人,深夜走街串巷,敲着木梆子,高声喊叫出一些密语。
  晓光诗歌里的思想,是别人宣说未透的,是别人未有未想的,都怪异却都实在惊世。晓光创造了宣说自己思想的艺术创作美学规则。
  ——给一些词赋能,给一些减能;在能量消长中,社会人群级别的界限逐渐清晰起来,每个人的脸部在识别技术中可以辨识。
  ——正话反说,反话正说。在正反两极的灰色地带中,尊者向卑,卑者向尊;大人物与小人物,任由人爱憎取舍。
  ——卑贱者说宏大语,高贵者说市井语,词语和身份的差别对比,产生嬉笑怒骂,讽刺调侃的说教效果。
  ——意境的突发逆转,说大道理说着说着毫不被人知觉就变成了忽悠,把大道理变成了诺言,正正得负。
  ——每一首六行、八行、九行、十行的短诗都是一出大戏的缩写本,有各色人物与他们的性格命运,有叙事有抒情,有独白对白潜台词:小小舞台大世界。
  ——形变意则变:行数上增一二,下减一二;想法左一点,右一点。境界立变。
  ——寓言大全。超出老子寓言庄子寓言伊索寓言克雷洛夫寓言。人性入寓,爱情、亲情与友情是宿主。
  ——走东方朔路线图,解李商隐方程式。
  ——拟人化无边界。人皆是山川草木虫鱼禽兽,山川草木虫鱼禽兽皆是人。
  ——十行八行体加不确定性日增时代的不限量变数,变出无限量新景观。
 
  我等待着再看晓光聚五十年诗功夫之力对诗掘进的更多成果,还想看到他反映三峡人民抗日的长篇小说正式出版。
  说到底晓光本质上是一个诗人,有着别的诗人不曾有的特殊性情。说到性情中人,标本就是他。他欣赏巷口卖小面的小夫妻,也能给公主王子写几句赞词。多年前,他电话中对我坦言,三峡诗人都叫他风流诗人。我随即想起了,神女峰上的风吹动了长江水;随即想到了晓光是君子有德,诗三百思无邪。
  诗江湖,忘不了的。
 
2023年9月17日,深圳仿佛窠
简介
呼岩鸾,诗人,文学评论家。著有诗集《四季流放》《飘翎无坠》《呼岩鸾世纪末诗选》《碎片》《金沙粒》《呼岩鸾新世纪诗选》《世说新诗》《呼岩鸾长诗集》《佛痕禅迹》《日落时分》《口头禅》《日落编年》《日落返照》《心头禅》《包容冰诗歌论》《读包容冰诗集〈驿路向西〉》及文学评论等若干部。诗歌、诗评散见于《人民日报》《诗刊》《星星》诗刊、《延河》《诗潮》《山花》《重庆文艺》《岷州文学》《火花》等诸多报刊。曾供职于省级宣传部门和出版社。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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