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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觉悟三部曲


  导读:呼岩鸾,当代诗人,文学评论家。著有诗集《四季流放》《飘翎无坠》《呼岩鸾世纪末诗选》《碎片》《金沙粒》《呼岩鸾新世纪诗选》《世说新诗》《呼岩鸾长诗集》《佛痕禅迹》《日落时分》《口头禅》等及文学评论等多部。
王立世简介

王立世,中国作协会员。发表诗歌1500多首,文学评论100多篇。诗歌入选100多部选本以及高三语文试题。多次获奖。部分作品被译介到国外。


  乐曲完备者是三部曲:开始曲、过度曲、结束曲。人在某种有组织的声音中,进行精神畅游,在生命中得到某种觉悟。
  三部曲也用来解说事物发展过程的三个阶段。文学作品如由三个部分组成,也称作三部曲,作者对人生的觉悟在三部曲中完成。
  杜甫《三吏》《三别》两部三部曲,尽现封建独裁制度下的社会苦难。但丁《地狱》《炼狱》《天堂》三部曲,苦难成就了人生。高尔基《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三部曲,从个人在底层的挣扎可以看到社会的真相。牛汉与绿原给恩师编的《胡风诗全编》,收入胡风年轻时写的《冬之三部曲》,悲痛纪念“革命何须怕断头”的同学杨超烈士。牛汉《种子的翅膀》《半棵树》《悼念一棵枫树》,大自然与诗神恩准“七月派”最犷悍诗人的三首诗,自觉主动联成三部曲,悼念从苦难中觉醒而离去的诗人。
  三部曲的作者们,从自己作品中得到三次觉悟三种觉悟。
  当代诗人王立世有三首诗,可以联成三部曲,标识着他的人生中的三次觉悟三种觉悟。 

动物园 

人,有时
比羊弱,比狗贱,比狼凶
有趴下的时候
有摇尾的时候
有发作的时候
一般人看不出
人的身体是一座巨大的动物园
有开屏的孔雀
也有打盹的老虎 


  人由动物进化到人,这由达尔文证明了。人有人性与兽性,这由马克思证明了。中国当代诗人王立世的独特发现是,人不是只有一种动物的兽性,而是具有多种动物的兽性——“人的身体是一座巨大的动物园”。
  人体动物园里,各种动物的兽性依据当时形势变换出现。可以是羊趴着装小服软,可以是狗摇尾巴献媚取宠,可以是狼呈凶霸道。孔雀开屏献美于兽王前,老虎打盹示弱时已暗渡陈仓。哪种动物的兽性,有利于人的动物性生存,就使用哪一种动物的兽性。羊遇见狼只能趴下,孔雀遇睡虎,也要给它开屏示好。人在人中间的动物园里, “丛林法则”没有失效。
  而动物序列里的最高端灵长类之首的人,他的人性在人体动物园里起着调控兽性建立和谐秩序的作用。马克思早已发现:“人性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动物性本能控制在适宜的范围内,一切社会关系才不会崩溃。健全的人性是“人体动物园”的管家。
  王立世的诗,是动物学的发现,是社会学的发现,是对人的兽性的简要说明书,人游自己的或别人的“人体动物园”的导游图。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座动物园,已经过人性整顿,没有强食者,食草类才安全。
  诗人对人类兽性的觉悟起点很高,他的思想是进步的先进的。 

一个小公务员的素描

天地太大
我不能想得太多
有一块草地就够了
有一条河流就够了
窗前树上有声鸟鸣就够了
餐桌上有一碗家常饭就够了
不会开车,以步代车就够了
爬山力气小,到达半途就够了
不会弹琴,有几个谈诗的朋友就够了
不会做生意,月月有薄薪就够了
门前冷落,微信里那么多朋友就够了
生活亏待过我,但我只想着曾经的美好
痛苦也难免,与朋友喝几杯小酒就忘了
五十知天命
风轻云淡就好
从此不再谈命运
岁月静好,心有所属就好 


  王珂教授认为王立世的诗歌是官场生态诗,很有启发性。扩展开来说,王立世的诗歌是社会生态诗。社会一定是由官场、职场、商场、情场、跑马场、博彩场、娱乐场、垃圾场、运动竞技场等构成的,现在又罩上一张其大无涯疏而不漏的互联网——社会生态场形形色色,无边无际。
  公务员自然是在官场上,大小不一,至大至小,名号不一。王立世此时此刻,只盯住了一个小公务员看来看去,从其外看到其内——看透了看全了看深了。
  诗人于是对小公务员素描了。
  素描就是白描,传统的描写手法。对人的精神面貌和性格特征,用言简意赅的传神之笔点化,呈现出立体化全息化。鲁迅最擅长此一法式,王立世的素描功夫也不差,不是工笔全貌但有细节,不是泼墨而大意泱泱然。
  诗中用了“九个”够了,小公务员就全身全心惟妙惟肖地站在人眼前了。无欲无求,孤芳自赏;要求简单,安分守己;经商无缘,低薪知足;乐山乐水,风月无价;河边走走,听听鸟鸣;喝喝小酒,聊聊诗歌;网友微信,便知天下;登山半途,风景亦好;忘记苦难,只记美好;已知天命,不再说命;岁月静好,心有归属。
  这确是个小公务员,但他的人格很高大。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三观正常,循规蹈矩。不会劳民伤财大搞奢华政绩工程,为自己升官晋级。这样的公务员多了,社会就清明了,道德就不会塌方滑坡了,天下就太平了。困龙也有上天时,人民希望这样的小公务员变成大公务员,官场生态就会得到改善。
  读过《弟子规》《增广贤文》《朱子家训》,读过庞德《诗章》、叶芝《当你老了》、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我觉得这样的小公务员,总得三熏三沐啊。。
  我想起曹禺《雷雨》中的一句话:”一生只热烈地烧一次,也就算够了“。
  诗人对小公务员有这样的觉悟,他的思想又提升了。 

定义

我是大时代的
一个小人物
时代够大的
我够小的
我一个写诗的人

以小见大
没什么不好
即使被时代的洪流淹没
我也无憾
因为个人的浮沉
并不影响什么
 

  当下一些诗人,如果得过一个什么大奖,诗集译成某国外文,参加一个什么国际诗会,当了个什么诗官,就觉得世界放不下自己了,就狠三狠四地像老大一样伸出中指发号施令了。其实形势很简单——在互联网时代,世界不能没有诗歌,但可以没有诗人。手机弹一弹,跳出微信就是诗。
  诗人王立世谦卑至极,给自己定义,给自己定位,一句老实话从头说到底:“我是大时代的一个小人物”,“时代够大的我够小的”,“我一个写诗的人以小见大,没什么不好”,“即使被时代的洪流淹没我也无憾”。这种低是一种平民的姿态,是一种生命的觉悟,是一种做人的境界。
  王立世在新时代里给诗人这样定义,定得很正确。在这样的定义里,站出来大诗人——“一首诗拯救了我/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谁能把我打败”(《书斋》),小人物有大精神。
  王立世对诗人能有这样的觉悟,使我们看见了他的思想一直攀缘着时代在上升。 

  在过去火红的时代,郭小川写了《将军三部曲》,李季写了《杨高传》三部曲,用激昂的语言进行着宏大的抒情与叙事,主旨离不开革命、建设和收获。
  在万众进入互联网,人人皆可参言的新时代,王立世的三首短诗缀连成三部曲,沿一条红线走下来,见了至小者,见了至大者,都用二十一世纪平民百姓的口头语——心理话说出来,非常接地气又高贵。艺术就是天堂,在这厢消除了语言的通货膨胀,诗意抒情没有贬值,思想与觉悟是黄金一样的硬通货。
  时代需要什么样的诗人与诗歌,就会产生什么样的诗人与诗歌。谁也不能和时代硬扛。
  史蒂文斯说,为什么我们读某位诗人的诗,不去读另一位诗人的作品?我们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虚拟愿景”,因为他们能帮助我们生存下去。同样我们阅读(重读)那些能使我们自我演说继续下去的诗歌。优秀的诗歌教会“我们怎样跟自己对话”而不去与他人交谈,从而使我们更有力……上面这段话,使我感到这样的诗歌,就是王立世在新时代中国土地上写出的诗歌。
  写不出诗歌的人们,却能使已有的诗歌畸变。文化与文明只剩下眼前的物质。唐诗宋词只是学生试卷上的知识,精致的诗集永远在背景书柜里做饰品。
  但我们还是看得见,思想、艺术、技术——王立世的诗歌序列中,并肩站立着许许多多各有特色与质地的优秀诗人,互相加持祈祷。 
原载《作家报》2023年12月1日
简介
呼岩鸾,诗人,文学评论家。著有诗集《四季流放》《飘翎无坠》《呼岩鸾世纪末诗选》《碎片》《金沙粒》《呼岩鸾新世纪诗选》《世说新诗》《呼岩鸾长诗集》《佛痕禅迹》《日落时分》《口头禅》《日落编年》《日落返照》《心头禅》《包容冰诗歌论》《读包容冰诗集〈驿路向西〉》及文学评论等若干部。诗歌、诗评散见于《人民日报》《诗刊》《星星》诗刊、《延河》《诗潮》《山花》《重庆文艺》《岷州文学》《火花》等诸多报刊。曾供职于省级宣传部门和出版社。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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