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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系列小说《他有一张残疾证》


  导读:《微型小说选刊》2025年第四期选载(原刊《新民周刊》2024年第42期)

  旅游团抵达先贤湖景区时,一个叫G君的壮汉,举手向导游示意:“少买一张票!”导游目光移来,一时没反应,他又用不高不低的声调说了一句:“我有证!〞导游瞬间明白过来了,上车前,明人就见G君已告知导游了,他有一张残疾证,景区可以免费进入。

  这位G君长得肥头大耳,腆着摇晃颤动的肚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他是单人参团,可能见明人和他年龄相近,主动聊过几句,上车后,他们碰巧又坐在—块,他侃侃而谈,说自己早年从机关下海,干个体户,现在自己批准自己提前退休了,乐得到处游山玩水,吃吃喝喝的,神仙一般活着。明人调侃:“你这相貌和身坯,活像一尊佛。”他咧嘴大笑,露出几颗金牙来,显示着一种得意。这年代补金牙的倒真少见了。明人委婉地问道: “补金牙,需要不少钱吧?”“那当然。我这都是足金的,不是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吗?我这就让这足金跟着我了。”他嘻嘻一笑,腮帮子上的肉仿佛轻飘起来。他低声对明人说:“我这是化了本钱的。不瞒你说,这就叫钱用在刀刃上。自从装了这真金的牙齿,我吃东西更有味了!〞他嘴里啧啧几声,似乎正咀嚼着什么美食。一种惬意,在他双目闪现,在他双颊奔放。 这真是一个饕餮之徒。G君则说:“这叫享受生活!”

  在景区门口,排着一长溜的队伍。G君先自走上前,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刚才还厉眼相向的工作人员,开了边门,放他先入了。

  游览时,G君走在明人的不远处。他发觉G君脑袋转得也快。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视线所向多半是美女,一个接一个,似乎他的目光就是一只网,这人群中,绝无他漏网之美女。这G君眼力够神的!

  午饭也是在景区吃的。明人和G君又是同桌。上桌的尽是土菜。G君的目光不乏挑剔,也十分精准,他专拣几个有特色的吃,那盘野兔,那缸鱼汤,还有当地的地瓜菜,他吃得津津有味,还极力推荐给明人。指点明人拣哪些部位吃,比如野兔,要吃腿肉,鱼汤里有小虾米,地瓜菜的叶子鲜嫩可口。诸如此类的,明人据此吃得也确实十分入味。这G君,堪称美食家呀。

  吃了饭,G君又健步如飞,走在团队前列,甩着膀子,生气勃勃。明人此时心里有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四肢完好无损的他,怎么会是残疾人呢?可他有残疾证,这是一个事实呀!

  他想走近询问,又觉不妥,毕竟刚认识,很可能触及人家的隐私甚或痛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转角之后,来到了一个先烈展示馆。门口站着一个相貌端正,妆容精致的女讲解员。她优雅大方的笑容,给人一种怡然的心情。明人发现,身旁G君的双瞳已然闪光,他目不转晴地注视着这位中年女子,旁若无人。

  馆内展示的是当地为革命牺牲的先烈的事迹。那女子讲解简明扼要,却又不乏生动,在她的叙述和展馆的瞻仰中,可以感受到这片热土之神圣,还有先驱者生命的热血和忠贞不屈的精神。明人相当震撼。他也惊讶地发现,这G君在好几米远,但目光始终追随着这位女子,十分地专注。

  可能发觉明人在观察他,G君笑眯眯地走过来,对明人耳语道:“这女子很有魅力,不过,你没注意到吧,她的右腿有点瘸。”明人愕然。他确实没发现这一点,他更惊讶G君观察如此细致。估计在场许多人都没感觉。

  此时,女讲解员正在讲述一位英烈为解放这个城市,壮烈牺牲的故事。说得泪眼盈盈。明人见导游正在身边,边悄声问他,那女子正是右腿有残吗?导游轻声而又带着敬佩的口吻说道:“是的,那一年,当地发生水灾,一座中学的教学楼突然楼墙坍塌,任教的她,紧急疏散学生,自己最后一个离开,不幸砖墙砸中右腿。政府给她奖励,还要发她残疾证,她都婉拒了。她说她这是应该做的。她希望今后仍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工作。

  G君也凑过身子来谛听。

  “相比较这些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的烈士,我们有时受点委屈,甚至受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女讲解员正结束这一段介绍,慨叹地说了一句。

  导游说,这位烈士,正是这女子的爷爷,

  明人不禁感慨:“不简单呀,一脉相承的牺牲精神!”

  G君一言未发。

  那天上车后,明人忍不住问G君,你是哪儿有伤呀。

  G君尴尬地一笑,勉强吐出两个字:“视力。”

  明人吃惊地看着他,充满质疑。

  G君嘿嘿一笑:“眼底有点黄斑。”

  明人依然不可思议。

  但到了下一个景区,G君下车后,犹豫良久,终于没再掏出那张残疾证。

简介
安谅,上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经济学博士。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在省市级以上报刋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并出版著作三十余本,获萌芽报告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奖,年度大奖,双年奖,中国微型小说年度优秀作品集,中国天水李杜国际诗歌节特别奖,上海作协年度优秀诗歌集奖,《上海文学》诗歌奖等数十种奖项。发表中短篇小说,微型小说约千篇,著有《阳台上的微笑》,《你还有多少童年的朋友》,《安谅微型小说精选》,"明人日记”系列《你是我的原型》五辑及精选本等小说集10部及《逐梦之旅一一安谅散文》、《寻找生命的感动》丶《寻找幸福的感觉》等散文集十部,《谁能在天空久留》《青春轨迹》,《生命有多少借口》等诗歌集七部,另有多部长篇纪实文学,音乐剧,话剧等作品,作品被广为转载。并有多本英文等译本。
责任编辑: 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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