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李龙炳,生于60年代末,四川成都人,客家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奇迹》《李龙炳的诗》《乌云的乌托邦》等。常驻青白江乡间,做梦,酿酒,巡河,出游,回忆,写诗。.
现实先生
青年去拜访
现实先生,他是热的,
像沥青铺在马路上。
一束光被灼伤,无力反射回来,
只看见青烟,
在中年的沉思中。
脚印像小小的雏鸟,
天真而无畏,
声音来自饥饿的记忆。
压路机终于压过来了,
有一个盲点,像敏感词,
总是压不平。
“我对现实不感兴趣”
但现实先生把刀递过来,傲慢地说,
你杀了我吧。
现实先生的行为艺术,
有蒙拉或丽莎的微笑,
有纹身和络腮胡子。
“上一秒我也相信爱情
但这是下一秒。”
现实先生数钞票的速度快于超现实。
你一旦羞愧,
现实先生便永远以你的恩人自居。
“理想下凡,成为丐帮首领。”
意外
我曾经在大街上,
遇见猛兽。
它有足够的压力,浮起乡下人,
让声音变细。
好像体内满是塑料花,
好像拖拉机上的春天,不是春天。
月光,被一本书
对折了一下。
风在炊烟中签名,意味着
梦已经被时代抛弃。
手指一个接一个,
在衣服口袋里默默爆炸。
谁还能理解,
指甲里的世界,
这轮回中的一粒沙,我听见
坏人也在读杜甫。
被雷击的人,居然没有受伤
惟有眼镜掉在了地上。
抽屉的部分
很多年前我是乐观的人
我就知道有一个抽屉,在黑暗中
从未被人拉开过。
一群又一群人经过抽屉,
对身边的事视而不见,
仿佛抽屉里面的时间已经停止,
对外面的人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很多年前我在追求真理,
像少年对她的好奇。
有人在公交车上大谈灵魂,
公交车像一只驶向未来的抽屉,
中途我独自一人下车,
感觉手上提着尚未命名的东西越来越沉。
我呼吸困难,
醒在书房。
手上的罗贝托·波拉尼奥的《未知大学》
滑落在地上,
书中的文字却没有一个当逃兵。
死亡的部分
他的眼睛关闭的声音,像打雷
雨试图拯救这个世界。
乡间泥泞小道上有巨人的脚印,
大于一个伪诗人的悲伤。
“先生,你还欠蝴蝶银行的一笔贷款……”
他突然苏醒过来。
这味觉的社会终究要变味,
他的猫已不在人间。
“先生,你毕生的学问,
只适合翻译一个国家的唇语……”
他已经病入膏肓,
他有不正确的骨头在体内敲锣打鼓。
他死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开他的门,
钥匙却一直在他手中。
蛇皮口袋
蛇皮口袋突然沉重起来,里面
装下一只狐狸。“如果它不懂得感恩,
我觉得拯救也是在更高处谈价格。”
一个盲人在给我谈她的父亲,
酒后杀生:误会的刀子在墙上折回,
生活有风雪才能夜归。
命运又是夏天的割草机。
好了,她继续说,
童年时我见到过屠夫向一只痴呆的鹤求婚,
我先看见白色,后来就全部黑透了。
她其实是多年前的新闻,
她有一个蛇皮口袋的家,
她的钥匙是一个将错就错的错别字。
人类不必对灵魂给予厚望,
可以把清晰的牙印留在月亮上,
可以像情人在黑暗中拥抱。
我们像羞涩的野兽,
相互爱对方的皮毛。
数一数蚂蚁
如果我必须低头
我觉得有必要团结几只蚂蚁。
有几只就够了,
它们完全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允许它们爬到我的手上,
在我的手上撒野。
让它们知道这是我的手,
不是上帝的手。
允许它们中的一只,
每天举起我的一部分,从一个国家
跑到另一个国家,
我要送一个脚印给蚂蚁当首都。
让它们拥有苔藓的江山,
一滴露水的月亮。
月光要顺着微观的历史,
重新装修蚂蚁的新房。
蚂蚁在冬天的债务,
将被春风一笔勾销。
几只蚂蚁和我的手,
共用一支黑色的笔。
当蚂蚁跌落在白纸上,
我低头看着它们摔断的细腿,
仿佛它们就要离开我,
仿佛它们就要带我去蚂蚁的乌托邦。
面孔遗忘症
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
我突然看不见满天繁星。
成为短暂的盲人之后,
才知道我已加入了近视眼行列。
少年时代并没有读多少书,
我羞愧于自己的近视。
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告诉父母和老师。
我在模糊中看世界,
感觉到了神秘的人与人。
有些美我凑近了就能看见,
有些美我永远无法凑近。
你的面孔飘来飘去,
梦和现实相互托付。
我开始辨别各种声音,
用声音判断人心。
世上有很多没有声音的人,
埋伏在我的背影里。
如果他们终生沉默,
我会认为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幽灵。
近视又不戴眼镜的岁月,
你的面孔成为了历史。
我在虚构中暗恋你,
直到我配上了第一副眼镜。
虚无的味道
这是秋日,我和一只蟋蟀的对话,
已经压低。
观察地下的黄昏,十月的光线
吊起织布机。
你有发热的功能,
有一种温暖就是
小乞丐在草垛中,
吐出的舌头绣着大公鸡。
一个小女孩,
一身白色,像一场雪提前降临。
从山坡的石阶上,
来到这里,看孔雀开屏。
嘴里面有孔雀的人,
有人告诉她,
那是今天的导演,
正在说,西北有盛世之危楼。
她的母亲,穿着红色上衣和我擦肩而过,
我恍惚了一下。
我是十九世纪的建筑,
身上写满了拆字。
我要花钱才能进入你的庄园吗,
追随蜜蜂,甜是虚无的味道。
庄园的后面有工地,
工地的后面还有墓地。
人心的部分
城市微微发热,我在失眠
你远远地看着我,在外省,
我的失眠也没有惊动警察。
危房上面的三角形,有些
耀眼。工匠来告别,来拔
看不见的刺,尽头有滴光。
这人心为何要埋伏在山间,
世界安静如兵工厂停了电,
老鼠在书房里啃莎士比亚。
我梦见我在失眠,被语言
反复冒犯。催眠师拍电影,
每个城市都有闹鬼的房间。
我已不再爱乌云的乌托邦,
你的悲观主义装满了火车,
火车总想站起来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