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记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爬山
扳着手指头，数爬过的山

第一座山是庐山
从长江上乘一夜轮船去的
爬好汉坡上去
后来，爬过泰山、华山、黄山……
都是怎么上去
怎么下来的

如果爬长城也算的话
年轻的时候，我应该是条好汉

有时候我把身体嵌入山里
有时候又从山里拿出来
经常赤脚行走在石板上
山风会吹凉太阳晒烫的石头

这都是年轻时候的事
钻进山里也是热闹的地方

中年以后，爬过昆仑山脉
唐古拉山脉，横断山脉
去过珠峰大本营……
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

即使在这些地方的戈壁滩、沙漠
草原，我也相信了
站在世界的屋脊上
有几次绝处逢生

天命之后，知道换一种活法
也换一种爬山的方式
终于明白，有些山没有海拨
也是山，我去过普陀山
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梵净山
在这些山的面前，双手合十
小指朝前
我是渺小的

直到有一天，我的一根白发
掉在月光下
像我在月光下爬过的山路
弯曲，细小，突然一下失落

数着数着，忽然觉得我的脸颊
有一股热流
想起山中那些被我忽视的小溪

2023.8.17


花海之夜

夜深以后，花海归入寂静
禁止踏入的铁丝网偶尔有寒光
木栅栏里养着月光

一只黑色的蝴蝶，提起白色
的裙边，抱着一朵韭菜花睡了
这里的韭菜花因为不能食用

而世代保留下来
韭菜花的眼睛可以看见我们
从俗套中挣脱出来

天凉了，话题减少，后来全无
退去人潮之后的花海
天似穹庐

2023.8.14


阿西里西的夜空

人在中原，向往阿西里西
一手拎着东海，一手拎着花海
戒了致幻物，又迷恋上紫色

我对江山的要求是不是过多
除了石头和水
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子民所求的

早晨，折一只纸船放生乌江
只有在纸上
才能找回我的故乡

美人和旧楼，老街上的酒盏
废墟被新雨又冲刷了一遍
忘情于山水，到处是界碑

阿西里西的夜空下
几个中年男人在唱山歌
老婆和孩子围在旁边

今夜，我只有一个要求
给我一个美丽的补丁
在天空的洞口

2023.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