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中国作协会员、诗人刘大程作品选。
与钢筋相依为命
他对钢筋说:“哥们,多帮衬。”
钢筋对他说:“老乡,我尽力。”
他和钢筋就顺着脚手架一起向天空攀爬,像造通天塔
年长月久,他也变得和钢筋特别相似
就像钢筋的亲兄弟,有着共同的铁锈色
有时,征得包工头同意
他会一手拿着钢筋做的钩子,一手提着蛇皮袋
在工地刨拣小段的废钢筋,每有发现就如获宝贝
某天下班时,一根凌空而降的钢筋
避闪不及,穿透了他的小腿
出院后坐在工棚里的他,咧嘴一笑
满脸都是钢筋的罗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楼即将封顶的一天,他推着小斗车在楼顶忙活
滚出楼面的小斗车带着他,从二十层高度一跃而下
轰然落地之后,他颤了颤就没了动静
快速飞翔中他有没有想到什么?已不可考
这次,他这截粗壮的钢筋
换了五十万
闻讯赶来的家属也不知该说什么,到现场
抬头望望直插云端的高楼,就带着黑盒子和钱离去
你认识这样的钢筋吗?
多年不见、从此不见的堂舅,就是其中之一
二爷
想象中的曾祖母,一定是梳好鬓发
身着补丁最少的那套麻布衣服,在凌晨出发
从湘西到黔东,路途并不遥迢
但必须是凌晨
春则春寒料峭
夏则夜末微凉
秋则霜冷露浓
冬则北风似刀
背上的包袱可轻可重
唯年幼的爷爷和二爷难以割舍
后来,爷爷逃了回来
吃百家饭,做放牛娃,干苦力活
直至再次离开村子,安家生子
走不动的二爷,从此音信全无
多年后,一封据说来得很远的寻亲信寄到村部
却被村干部打了回去
再次想起二爷,爷爷已不在世,所有的线索无迹可寻
想象中的二爷,不是殁于虐待,就是老于劳作
不是老于劳作,就是从军远行⋯⋯
长夜难明那些年,我们特别想念二爷
反复揣测那封已成谜团的寻亲信背后
有着怎样的面孔和头衔,举手即可将灾祸化解
随后我就感到可笑和歉疚
只剩下无可托付的挂怀,不时漫延
就像一望无际的虚空里
一只鸟对另一只鸟,一粒尘对另一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