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台
 
台下空无一人。木质的长椅已有了裂纹
一个要离开的人
早有预兆
只是人们从墓地离开，才渐渐知晓
 
一根白发躺在裂缝中，仍有兰草的淡淡香味
直到某一天，有人如约而来
安静地坐在台下
看一个花旦袅袅退下，又扮上青衣
从另一处窄门出来亮相
 
看到她甩起长袖的时候，灯光暗了一下
她没有留意，中途退场的人的一生与此时的
剧情有何不同——
仅仅是有人换了一个角色，很快又回到戏台中
 
在人间
仍有未了结的戏码等着她
 
 
鹊的一生
 
两只喜鹊，一前一后落在一堆聚拢的
落叶边
落叶下面有我不能发现的草籽，小绿叶蝉和一两只枯叶蝶
仍在低呤
这些以弱小的身躯存在的事物，鼓舞着
十一月凋蔽的草地
 
晨光跳跃，瓢虫把它的星空隐藏在墨绿的松枝间
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
这一切——
 
前面的一只鹊，绕过落叶堆
世界清晰，昨夜在长椅上手牵手的情侣已不知去向
留下一张沾满油渍的旧报纸在风中凌乱，他们在接吻前
吃掉了一只杨家烧鸡
另一只仍在原地，用爪子按住一枚松塔
慢条斯理地啄
 
此后的日子，松子成为一只鹊越冬的食物
它腹中正在形成的卵有了松子的清香
这一生，它们不知爱为何物
却一生都在爱着
 
 
一场爱情之火带来的思考
 
在一面镜子中，我看见一只青铜色的
蝴蝶，一只离开泥土就失去本来颜色的物种
一生只追逐花朵，无视
镜子的锐利
 
它翅膀上的花纹仍留有枯萎的
胡枝子的纹路
从一个女子的手腕处，不断漫延
它偶尔也酣睡在灰色的镜片上，身体染上了
一道灰，两道灰……
仿佛一场刚刚燃尽的爱情之火带来的思考都蒙上了
灰色的外衣
 
有哭声从镜子深处传来，打破已有的陈规
一面镜子开始出现裂纹，仿佛美好的事物都应该
布满裂纹
一万只破碎的蝴蝶从镜子里飞出来，有的扁，有的圆
排成队
飞向白茫茫的草原
 
我们一出生就背负的某种命运与一只蝴蝶
有了相似之处
 
 
十一月的草地
 
夜里，霜来过了
躲开仍在热烈开放的蒲公英
轻轻落在草尖上，热烈的事物都带有温度
小小的霜落上去，就融化了
几次之后，草尖就黄了
好像霜不是客人，而是一株草的身体里深藏的
一个旧我
 
阳光晒干一朵凤尾菊之前，一只蜜蜂出现了
嗡嗡叫着，一头扎进低垂的花朵
像它随身携带了一顶绣了紫色小花的帐篷，让人向往
它抓住一束花蕊，漂浮了一会儿
就离开了
它在枯萎的花朵上觅到的一分甜，是这个秋天最后的
一分甜
 
而我要留在十一月的草地上，等待它释放出全部的柔软                  
等待那个走出悲伤的人寄来一封带着泪痕的
长长信件，信的结尾
画了两个人握手的简笔素描
 
 
李子花落了
 
一只白蝴蝶就要沉到谷底了。它在一场漫天的大雪中
变成一朵花
一朵暗结青青李子的花，模仿了一只受伤的
蝴蝶，从枝头跌落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下雪，似乎一只白蝴蝶的爱情总是带着悲剧的
色彩
 
松塔在它之前坠落
一截墨绿的松枝，不曾折断的松枝坚持留在一朵花的身体里
留在一个少女的身体里
成为寓言，伤痕，或其他理由
从树下走过的人，感知到了春天的花朵是她
一生中的第一场雪，并成为日常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