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条河/这便是黄河”(《沉船》题记),我也要说:我认识一位优秀的少数民族诗人,他就是撒拉族兄弟翼人。他行走在青藏高原,于是,他的诗便和青藏高原一样辽阔、一样高远;他畅想在三江的源头,因而,他的诗中的情思便和长江、黄河一样绵长。从20世纪80年代起,他一路高歌着《飘浮在渊面上的鹰啸》(长诗)、《西部我的绿色庄园》(长诗)、《撒拉尔:情系黑色的河流》(长诗)及《被神 放逐的誓文》(诗集)等走上中国诗坛,震撼了无数人的心灵。翼人诗歌的语言和风格,如同飞翔在草原上空的雄鹰和蓝天一样和谐且浑然天成。在飞翔的语句中,处处体现着高原的粗砺和某种来自天际的神圣呼唤。
“相逢在岸边/在多雨的季节/默认刻骨铭心的时间/是河流的走向/是盛夏残酷的意念”——这是我收到的翼人兄寄来的由他和曲近主编的《中国西部诗选》中翼人的长诗《沉船》中的句子。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我和诗人翼人,竟一下子相逢了!是的,我们真的相逢了,就相逢在时间这条大河的岸边。许是由于这么多年读诗的疲惫,或是因为自己对诗歌产生了抗体,总觉得能让人潜心读完的好诗越来越少了。但这个秋天的早晨,注定让翼人和他激荡着高原和黄河秉性的《沉船》,纠正了我渐渐偏颇和失望的想法,也令这一刻萧杀顿失、格外温暖。
“唯有生命的体验创造奇迹/唯有诞生或死亡 在爱的阴影下/流淌成长长的谣曲/抑或是我们交出的手掌/触击沉默的土地 挥泪如雨”。云朵、大地、浪花以及连绵不绝的谣曲,奔涌在时间的河流及天空,歌唱生命,歌唱爱,歌唱这个美丽秋天的清晨,令万物荡气回肠。翼人的诗歌中,有着高原独特的生命体验与人生经验,像无数个先人留下的无法破译的密码,在读者阅读的过程中,需要静心地走进诗人的内心深处,去体验和诗人碰撞的心灵共振。世界上所有的诞生或者死亡,都是生命绽放的美丽花朵,因爱而美丽,因爱而鲜亮。正因诗人独特的人生体悟,才能用如此高妙的语言来诠释诗之最高意境。诗人的词语如同雪山一样洁净,韵律如天籁般自然流淌,以此构筑的诗歌语境无与伦比。承负我们的岁月像黄河,在诗人的讲述下,有飞瀑直下三千尺的雄壮,又有轻舟漫步的缱绻情愫。“于是我们以朝圣者的姿态/尽可能悠闲地走过河岸/在暝色中为谁眺望”。诗人对社会的关注,让“充满着理想、信仰和山坡上的牛羊群/抑或我感受到了什么 一种意念的诱惑”。这种诱惑是痛苦的,也是神秘的,同时还有一种隐藏于诗人内心深处的悸动和甜蜜。于是“啼听风的呼声/雨的呼声/雷的呼声/以及从胸脯流过时的急流的喘息/在我满载的航船上/刻下你的不安与骚动”。这种骚动,是诗人用刀刻在生活的骨子上,让我们阅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体会于喘息中的那种思想和波动。
翼人的诗不但敏锐、清新,而且洒脱、优美,正是由于他高超的技巧,使他在诗歌的创作过程中游刃有余,正因为他对生活真诚的态度,使得他的诗歌具有一定的深度和广度。“高举你伟大的旗帜 营救/河流和船只 期待我们的到来/烽火烧遍了大片的土地/但我的头颅依然站在/另一面旗帜的顶端”。随着词语的深入,船与河流这两个意象也已经深度呈现,诗人那种具有很强张力的语言,总像凿子一样在生活的石头上跳动与行走。让头颅站在另一面旗帜的顶端也许只有翼人才能做到。“但是 谁能料想这悲壮的一幕/闪耀着灿烂的幸福之源源”。当思想的船只沉入深深的河底,诗人选择的不是逃避,而是寻求一种突破,让生命“放浪于母亲升起的穹顶”。岁月就这样把我们荣辱“将被长久地悬挂在注有标记的旗杆上/呼唤来者 呼唤所有生命的船只”。至此,抵达这首长诗的第56节,令我突然想到我们中国的56个民族——这是我内心深处的闪念,也许是诗人有意为之。总之,“这便是撒拉尔/对河流千年的绝唱”。
由于翼人诗中不停奔走的意象新鲜而具有神性,让我把这首长诗重读了一遍,这在我多年的阅读史上,如此长诗连读两遍尚属首次,这是诗人赐予我的快乐和幸福,在此感谢翼人兄!也期待着翼人兄能不断提供给我这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