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韩万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特殊贡献专家。
你是我一生的追随
我不得不为你发愁 红碱淖
我所需的盐 铁和马掌
我所需的鹰 兔和遗鸥
我所需的羽 浪和镜子
正急速消失
失眠是我的常态 常常
躯体僵尸般停在床上 魂
早已游绕在你的身旁 红碱淖
你的蓝 和钢丝一样的颤抖
绝非情不自禁
你是我一生的追随 一生
放在心上的灯盏
从脚底到头颅 从皮肤到血液
甚至 千万根毛发
都晕眩着你的浪花 你的叫春
我发动了所有的时光 所有
逝去的美好与惊诧 无不是
挽留你的声音 和一串串无力的追问
落日还在燃烧 月亮瘦如铁钩
我在一个失重的世界 蹒跚……
遥望红碱淖
遥远的红碱淖 彻底拿走了我的心
拿走了 我的血脉 根
我不止一次遥望 不 一千次
一万次遥望你心旌摇荡的蓝
我在你的身边快乐了二千多个日日夜夜
摘星斗而歌 抱月亮而眠
我把尔林兔草原当作睡床
我把我 当作你的宝贝圪蛋
你的宽容 温润 美丽和强悍的风采
不只征服了我 也征服了一切歌者
每一次遥望 都是一次洗礼
从头到脚 从内到外 恍若醍醐灌顶
我不想惩罚自己 心灵是透明的
我愿紧贴着你浮肿的脸 轻轻呼唤
我的写作 也是一种呐喊
为这衰老的思维和惊悚的冷漠
欲望在一点点销尽 又一点点贲张
我知道 我不是为我
我决定回去看你
如果我不回去看你 红碱淖
你是否会流泪
是否 围一圈风沙独自黯然神伤
车辙已远去 梦亦远去
一路久久不散的 是我
诗的节拍
常挂在嘴边的 不是蓝
不是熨铁熨过一样的水面
是你的痛 你内心深藏的忧伤
红碱淖 我不知道你的乳名
只知道你是尔林兔草原的一个闺女 不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有无数的岔路 走向你
只有一条 一条
从心到心的路
我决定回去看你 红碱淖
我坚信 你会伏在我的肩头
默然无语
红碱淖是我的全部
红碱淖是我的全部
她头顶上的白云 她那一湖
磅礴而细腻的神秘蓝
她满湖飞跃的舟 密密麻麻翔舞的遗鸥
她那沙地上负重的骆驼 悠闲而闷骚的骏马
塞满了我的身体
满眼是她的声音 野兔撒欢的声音
长腿鸟奔跑的声音 猫头鹰巡察的声音
锦鸡求偶的声音 芦苇舞蹈的声音
梦划开湖面的声音
夕阳掉入水中挣扎的声音
月亮洗澡的声音
各种奇妙的声音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我不知道谁是红碱淖 我还是她
我已没了肉身 灵魂也丢失
日月与时光聚在湖中 开怀豪饮
暮云苍凉 美女惊遁
成群结队的葵花士兵一样站立
啊 我是一个多么弱小的指挥者
马鞭竟抽不落一颗漂泊的星
想去一趟红碱淖
想去一趟红碱淖
把深深的孤独 消解
那匹骏马还在吗 是否
踏云而去 空留夕阳残照
那匹骆驼还在吗 一把盐
成了它永不停息的追求
那只老母牛还在吗 细雨中
它的张望曾让我泪流满面
那只遗鸥还在吗 它的翅膀
被闪电击中 它的羽翎击中了我
那个妹子还在吗 向日葵一样的笑靥
是否幻化为尊贵的月光或低飞的尘土
想去一趟红碱淖 用那咸咸的水
洗我的伤口
用那醉人的蓝
缝一件敞篷 披在岁月的肩头
不 披在沙漠的肩头
披在我的肩头 披在诗的肩头
月亮背后的红碱淖
这月亮背后的红碱淖
是否我爱人脖项上的那挂蓝宝石
一颗思想的头颅
被万千星星围剿
没有嘶喊 泪酿造酒
硕大的酒樽是透明的
盛满日月山河 盛满我
二千个夜夜生锈的梦
静 这月亮的沉默
足以让我死去 足以让我腐朽
尔林兔草原上所有的虫兽
酣然深睡
我也想假寐 甚至
把自己团缩在一枚别致的红叶下
听 黑被黑暗吞噬
听 心脏跳动的声音被黑暗消解
这月亮背后的红碱淖啊
像一尊睡佛 安祥得可怕
大地的空茫 被一粒又一粒微尘填充
远去的露珠 被一个多情的男人收藏
红碱淖想我了
昨夜
红碱淖给我托了个梦
说
想我了
满湖都是思念的泪
早晨起来
我的枕巾
竟湿了一大片
雾锁红碱淖
我找不到你了 红碱淖
在连天接地的大雾中
你遁藏得无影无踪
那怎么办 只能
悄悄地趴在沙漠深处
听你的心跳
噫 还听到了
野草奋力拔节的声音
野兔贼溜溜东张西望的声音
野鸳鸯依偎着呼吸的声音……
噫 还有我的心跳
鼓点一样
潜行在黑暗之中
一只遗鸥在我的诗中哀鸣
一只遗鸥在我的诗中哀鸣
我无法安置它
从扎萨克水库到红碱淖
有多远
它低低地飞着
背上驮着一块无雨的云
红碱淖的野花
红碱淖畔 一朵小野花
在雷声中灿放
它在一朵云下面
独自啜饮湿漉漉的芬芳
闪电划过它的暗伤
划过它懵懵懂懂的心事
它伏在湖畔 纤细的肩
一颤一颤 和着心跳与歌唱
鹰飞在天空 翅膀
铁一样紧贴着敦厚的蓝
它的花渺小而柔弱
金黄色的一点 楚楚怜动
草原是一幅巨大的油画
红碱淖 一卷撕不开的羊皮经书
沿着一波又一波纹路
我走近它 小而博大
精细又深不可测
宛若童年的眼睛
它被谁吻过 花粉散漫
谁又弃它而去 零乱的约
守不住一个秘密
守不住 红碱淖的马蹄
我们小心翼翼对视
我怕它 看穿我内心纷乱的雨
想写一句
想写一句 刻在红石岛上
又怕惊扰遗鸥
担心它们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我是一个流浪诗人
怀揣着笔 火和燎原的激情
丈量着尔林兔草原
红碱淖不是昭君泪
是我前世诗歌中出走的一个意象
一个 浓得化不开的相思
谁在思念着谁 我着实
不清楚 我只知道
内心深处仿佛有岩浆要喷涌
确实无处表达 一千句一万句
也不顶一句 甚至
不顶回眸一望
一生的心事就是这湾水
——什么也不能代替
我所有的诗歌就一个主题
即使天已荒地已老淖已干
我还一句未成 那么
就立一个大大的惊叹于荒漠
不要急
接下来 该怎么办呢
我是把红石岛上的那块石头
移走 还是砸碎
暮色来临 遗鸥归家
星星点灯
也点着了我暗藏的火
等待是为了复活
为了 不再拒绝
露珠在我的脚下碎了又圆
一股风贴着耳朵吹过
仿佛要告诉我
不 要 急
我听到一场大雪已从红碱淖出发
我听到一场大雪已从红碱淖出发
急促的脚步声
敌人一样
汹涌着撞击我的耳鼓
镇北台上旌旗猎猎
红石峡里伏兵寂寂
——你们要干什么
那是我的亲人啊
这场大雪
是由牛羊骏马遗鸥长腿鸟们组成
漫卷北草地
一路向南
奔我而来
它们知道我的孤独
知道我失去了枪
知道我被卸去了盔甲
知道我在兵书上长叹
它们为我不平
以大雪的方式
入侵榆林
它们饿着肚子 尤其是
没有精神食粮
它们的歌唱失去了知音
我虚弱地站在幽暗的楼道里
不愿说话
我猜想这场大雪的领头
肯定是那匹红骏马
和亲人们最热烈的接触
就是拥抱
我要到它们中间去
找回我的养分
我退守在红碱淖
不经意间
春天已占据我的山头
枯草被流水叫醒
流水被桃花收买
桃花被一只蜜蜂娶走
连梨花 也早早地
入我诗句
我退守在红碱淖
守望着一湖春酒
阳光 我在看着你
阳光 我在看着你
看着你把多情的草木
呈送给山川
看着你把深邃的思想
呈送给河流
看着你把难掩的感动
呈送给天空……
阳光 你也看着我
看着我把心爱的红碱淖
一点一滴
羽化成仙
遗 鸥
一会儿降落
一会儿起飞
一会儿划破水面
一会儿蜇伏沙中
一会儿叼住一条小虫
一会儿追逐一只蚱蜢
一会儿大摇大摆踱着方步
一会儿驻足搜索四面风声
一会儿拥抱涌来的浪花
一会儿跃上骏马肩头
一会儿舞蹈一方天空
一会儿游击一片芦苇
一会儿为孩子扯一床阳光被
一会儿为爱情吟一支月光曲……
遗鸥啊遗鸥
在红碱淖活得最潇洒
在红碱淖活得最自在
在红碱淖活得最舒适
在红碱淖活得最旺盛……
我悄悄地潜回红碱淖
大雪从红碱淖来的
一路化缘
蹲在我的窗下
头枕半个月亮
手握一把星星
我睁着眼做梦
红碱淖捎来的许多话
被厚厚的雪埋藏
我听到喉咙似乎在断裂
夜不退
雪花还纷纷赶来
小屋被一层又一层的白覆盖
我悄悄地潜回红碱淖
贼似的躺在一片雪花下面
屏住呼吸……
我全部的爱就是尔林兔草原
我把洁白的月光盖在你身上
我摘天上的星辰
喂养你
我从成吉思汗陵而来
我是一个情王
怀揣一面镜子
千年如梭
一夜又太长
瞬间的吻 略显忧伤
灯是流萤 雪是泪渍
每一次分别
骨头就是燃烧的柴火
神鹰飞过 走失的人
总把残缺的爱守望
而我 总是向往圆满
我没有宫殿
没有万斛钱 我全部的爱
就是尔林兔草原
其实 我是一个缺爱的人
但我会制造土壤
见证你的绽放
影 子
红碱淖 从你身上跳过去的
都是我的影子
它们一个个水淋淋的
不知春夏秋冬 更不知
时间是漩涡
红碱淖 你教会我爱
教会我相思 唯独
没教会拷问
有时候 你满湖跳跃的光线
翻起又沉下的草木 密密的飞翔
就是我寻寻觅觅的魂灵
从太阳到月亮
从纯洁到沧桑
红碱淖 你从没有虚无
闭上眼睛 我空空的皮囊
被你吊在一棵白扬树上
红碱淖 你永远是我头顶上的那个唯一
我内心深处的躁动 就是你
——红碱淖 你的每一丝呼吸
都让我心潮澎湃
有时我想 成为一条小鱼
钻入你十万亩水下 翻搅
你那最隐秘的渴望
有时我想 成为一棵芦苇
为你的欢乐或痛苦颤动
甚至 一动不动盯着
藏在红石岛后那一对羞涩的红唇
红碱淖 我总是企望
有一天我能把你扛起
走遍四大洋 让海风
让雨 让更灿烂的阳光
重新组合你的基因
让你成为沙漠之王
让鲫鱼 鲢鱼 草鱼 扁鱼 鲤鱼 麦穗鱼
让骏马 骆驼 锦鸡 鸳鸯 白天鹅 狐狸
让喇叭花 碱翅蓬 牡丹 马齿苋 小丁菊 草苜蓿
让尔林兔草原上大大小小的生灵
臣服你
这就够了么 红碱淖
我不觊觎别处的风景
你永远是我头顶上的那个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