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天堂的门
也许就是你的房门
因为一瞬间
人就过去了
它不能太远
不能跋山涉水那么难行
还可能是你头顶的楼板
它只打开这一次
汶川地震的时候
就有无数这样的门
主动迎下来
连敲门都不用

　　　■放生

在千山
看着放生池里的游鱼
我说鳄鱼也是命
没有别的水塘
就得把它在这里
放生
当然不能真把鳄鱼
放进去
那活了一条鳄鱼
就死了一个鱼群
 
今天在西山水库
我陪朋友放生了一袋子鲤鱼
知道水库里没有鳄鱼
可他们的生死
我也不知道了
因为上车的时候
就有人拿着渔网
走了过来

　　　■空
 
杯子里的空
可以装水装酒
装果汁装鲜血
装中药或者致命的液体
 
保险柜里的空
可以装钞票装文件
装财宝装武器
装秘密
 
房子里的空
可以装活着必需不必需的
小盒子只能装骨灰
它如同一个大盒子
可以装我们的肉体
装爱
装寂寞
 
肉体里的空
可以装什么呢
它也仅仅是个躯壳
不只是细菌寄生虫的乐园
不只是垃圾的中转站和制造厂
在所有容纳空的物体里
只有它是活的
不知里面装的是否
就是活
 
天空的空
也许是最大的
因为它装下了所有这一切
 
不知道活脱离了肉体
被安放到天空哪一部分去了
我们把那空
自定义为天国

　　　■子夜在海滨的无题

那结绳记事的结
那韦编三绝的竹简和皮条
那在陶器瓷器铜器上刻的图画
那指纹体液毛发和火和硫酸
那戒指筷子和激光鼠标
那旗帜飞扬锣鼓铿锵宣言激昂
那呕心沥血要保留下来的体温
那抚摸拥抱和吻
那上个月连篇累牍的新闻
那本《飘》和风语者
那焚书坑儒
那四分五裂一地鸡毛
那屋檐的雨水和野草
那夕照的墓门
那随风而逝的雁阵
那花脸哇呀呀一声没有鼓掌的落幕
那不依托哲学史学文学领袖英雄小丑的散场
那潮水在夜间的退去
那萤火虫远处的星光
那衣带渐宽想要建构的巨大虚无
 
此刻
在大黑石海边溅湿衣襟的潮声里
在远方的人梦想到达的地方
我也就是一个代词
充满了偶然和孤独
时而双手掩面无言以对世界
时而犹如鉴定一枚银币
沉默地咬自己的手指

　　　■土豆

昨天
在刚收获过的田野里
我挖到了
一个土豆
黄澄澄
光溜溜
拳头那么大
我捧着它
以为找到了
大地的心
 
今天
守着餐盘
我想这烤土豆真像上帝
他就总在弥撒曲的深处
发着柔和的光

　　　■唉，杰克
 
你的胡子都白了
已经是一个清瘦的老人
我下午看你的《美智子我爱》
知道了她是你唯一的日本爱人
我虽然没细究她是你的第几个爱人
但看你因她的逝去
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哀伤
这次
你是真的老了
体液少到再不能有一场爱情
住在租来的小屋里安静地回想往事
你是要把爱带到骨灰盒里去了
 

　　　■听讲座的老人
 
未来的日子里
对他更有用的应该是 
保姆  医生  灵车司机 火化工
当然延伸到
超市售货员  送水工  生产粮食的农民
 
当一个旁听生
他一笔一划做着最仔细的笔记
从希腊到了中国东北的漠河
从大理石  火炬到雪地里的猎人
 
我看着他闪亮的白发
胡子和红围巾
想一些和教授风马牛的事情
直到被下课的铃声惊醒

　　　■在风波府酒家
 
兄弟姐妹们
让我们干了这一碗
达则兼济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
我们这群没有宝剑不会轻功的凡夫俗子
用海鲜的青春蔬菜的爱情佐酒
已经喝退了子夜的钟声
打扮成店小二的服务员
已经呵欠连天梦回唐朝
 
兄弟
你正侠骨柔肠龙马精神
姐妹
你正艳若桃花风生水起
这一碗又一碗五十二度的爱恨情仇
正好引燃九死一生的爱情
正好用子虚照亮乌有
正好从冬天返回撒哈拉
点石成金恰到好处
 
兄弟姐妹们
门外没有青骢马赤兔马
没有纷纷扬扬的大雪
我们都是最晚归林的野鸟
让我们就此别过各自上路
明天还要上班的去宾馆回寒舍
不睡的拐过守夜的警灯
豁然开朗地到珠穆朗玛峰上去
守候漫山的羽毛骨骼水晶白银

　　　■在冬天的街道

他们右手握着左手
周围都是又冷又硬的事物
他们还不到互相搀扶的年龄
但是已经有了回忆
他们觉得这样走着
很暖和很踏实
他们说起了南方的春天
他捧着一个青菠萝
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