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荣县大佛：看见灰尘
 
 一些灰尘试图爬上佛的脸
遮盖佛的荣光
试图，居住在佛的脸上
以佛的脸面
享受凡人的跪拜
 
这些充满野心的灰尘
还在努力向上爬
他们试图让佛的眼睛
也蒙上灰尘
 
 
参观荣县大佛：看见老鼠
 
一只老鼠，正在啃咬佛的身体
佛，依然面露笑容
 
法力无边的大佛
对身边的老鼠，并没有做出
任何举动
宽容大度的佛
一直用眼光
望着远方
 
哦，这些快乐的老鼠
已经在佛的身体上
娶妻生子，安居乐业
 
 
移动的水
 
如果是很少的水移动
它们会滋润土地、庄稼、空气
和我干燥的生活
庄稼会和我一样
感谢水
为水献上赞美的词汇
 
可是水愤怒了
它们纠结成一个连，一个团
来势汹汹，冲破了堤坝
淹没了道路、村庄
眼看着，它们还要淹没我
 
我不知道，是谁
惹怒了这些水
这些本性善良、柔软的水
 
 
被雨击打的瓦
 
我听到雨的拳头
正在击打我的房顶
疼痛的瓦，瘦弱的脊梁
忍着痛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看上去，瓦的骨头
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但瓦，毕竟是瓦
几十年过去了
瓦的脊梁
依然挺着
 
 
海子卧轨的地方
 
或许，你想阻挡什么
用你的诗歌
用你弱小的身体
用你的一种行动
　　
多少年过去了，火车并没有停下来
坐火车的人，并不知道
他们所坐的火车
曾经被什么阻挡了一下
 
 
节日，只是一场演出
 
只有清明节，死去的人
才被忙忙碌碌的子孙们忽然想起。这一天
纸做的房子，汽车，摇钱树……被抢购一空
十字路口，火的哭声
开始被亲人的眼泪点燃
 
陵园的舞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道具
不同角色的演员，一一登场
磕头跪拜，表情庄严
纸灰，哭声，像乌鸦般飞满天空
有的人，找到了灵魂的出口
有的人，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仿佛一场戏散场，活着的人
开始工作，生活
死去的人，依然躺在冰冷的房间里
等待观看下一场演出
 
 
如果我点燃了自己
 
我想把一张张打了铜钱的白纸
点燃，邮寄给妈妈
让妈妈的日子
过得富裕
 
我想把纸做的房子、衣服
点燃
邮寄到另一个世界
让妈妈
有房住，有衣穿
 
在陵园里
我点燃了一沓沓纸钱
任凭灰尘，卷起我的泪花
风，踉踉跄跄跑来
把我暗藏的委屈
一片片点燃，化为一缕青烟
 
在这个世界上
我还能点燃什么呢
也许，只有点燃我的肉体
才能够
照亮眼前的一切
 
 
一河干净的水
 
循规蹈矩的水，没有见过世面
没有把爱，献给路边的稻田
献给英俊的树
或者一望无际的麦田
这里的水，仿佛闺房里的少女
 
河，断流了
从来不敢出轨的水
在狭隘的河道里
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在水死亡的地方
只有杂草，在野蛮生长
 
 
门口的小河
 
门口有一条河
被净化过的废水，欢快地流动着
呼出的热气，迷雾袅袅……
 
这条河，划开了我的灵感和想象
先是野草、野花、野鸟，然后是洗衣的村姑
……河水里，几个光腚的小孩
把水花溅了起来，把一个孩子的童年
溅到了我的眼前
 
其实，我正在河边散步
小河病了，河水发着高烧
几株发黄的小草、野蒿，站在河边
像我一样，像河边的许多人一样
想着什么，或思念着什么
 
 
小麦从枕木的缝隙间长出
 
一些小麦，从枕木的缝隙间长出
它们吃力地伸展腰身
惊慌地看着远处急驰而来的火车
　　
枕木下面是道床
道床下面是路基
路基下面是熟悉的泥土
麦子想，再向下一点
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了
 
 
有了梦想的羊
 
如果把一只羊运到城市
羊就可以把自己献给高贵的人，献给
某一位大款，或者明星
羊就可以非常气派的走上餐桌
展示自己的艳美
 
羊早就不想在牧人的皮鞭下生活了
草库伦里的草，正在风干
天空中已经看不到潮湿的云朵
 
有了梦想的羊，即使被屠宰
它们也要把最后的快乐
献给一场虚荣，一场热闹
 
 
被火烧干的身体
 
静夜里，我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苍凉的，悲壮的，仿佛被狼群包围
 
一个人哭，并不可怕
如果恐惧，那也只是短暂的瞬间
狼群总会被火，赶出身体
 
可怕的是许多人围着一个人哭
被火烧干的身体，再也不会发出
温暖的声音
 
 
看上去已经死亡的草
 
田野里的草，枯了
并没有死亡
它暂时的休息，是为了给春天
更多的勇气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啊
熊熊的大火，已经把草烧成灰烬
整个冬天，草
在苦难中变成了地下的一颗颗种子
 
沉默的，看上去已经死亡的草
正在孕育一个
生机勃勃的春天
 
 
草的伤口
 
这些快乐的草，草地上优秀的孩子
它们一出生，就把整个大地涂写成绿色
 
生机勃勃的草，从来就不惧怕风的挑衅
它们肩靠着肩
把草连成辽阔的草原
 
你看，草原被贪吃的羊咬得到处是伤
草沉默不语，将手臂高高举起
 
不知疲倦的草，在努力生长
它们要把自己娇嫩的身体，献给羊
献给自己的梦想
它们正在等待贪婪的羊
把自己健壮的身体，连根拔起
 
 
一棵死去的草
 
一棵死去的草，躺在大地上
最后被风，赶到一个角落
 
我痛恨风。但风
总是把对草的悼词
念成一句一句的谎言
这一棵草，瘦弱的小身体
即使没有死亡，也会被风
骑在头上
它是那么的软弱，孤立无助
 
如果有很多草，能够手拉着手
与风展开一场搏斗
草就会像一张网，站在大地上
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真相，已经被雪覆盖
 
雪，用自己的身体
掩盖着大地的丑恶和真相
冬天的雪
已经把一座一座的大山
踩在自己脚下
 
整个冬天，雪是肆无忌惮的
风，作为雪的帮凶
把大地上的一切，篡改成白色
放眼望去，白色是如此猖獗
 
唉，冬天啊
这个黑白不分的季节
 
 
冰糖葫芦
 
一粒一粒纯洁的山楂
拥抱在一起
它们穿起甜蜜的外衣
在北京的胡同里
炫耀自己的虚荣
 
这些山楂
有的来自乡下的田埂
有的来自寂寞的山村
它们怀揣梦想
 
胡同里，几个调皮的孩子
张开小嘴
咬碎了山楂的身体
 
山楂没有流泪
我的口中
却在一瞬间
流出了酸涩的滋味
 
 
在音乐厅欣赏音乐
 
箫的声音
笛子的声音
二胡的声音
古琴的声音
古筝的声音
葫芦丝的声音
……这些声音传来
我却听不到音乐
 
我听到的，是一种奇怪的哭声
死去的竹子
死去的葫芦
死去的树木
这些没有归宿的遗体
它们要说话，好像
它们要诉说很久以前的冤屈
 
安静的时候，我仿佛听到
死去很久的爱情
正在飞起飞落的音符上
嘤嘤哭泣
 
 
不老的运河
 
有了水，就有了河
有了河，就有了船
有了船，就有了坐船的人
有了坐船的人
就有了讲不完的故事
 
把大地划开一条口子
种植水，种植足够的水
让水生长成河
 
运河的水
听腻了古代的传说
又开始听现代的故事
隋炀帝采过的琼花
谢了
乾隆爷赏过的残月
圆了
缓慢的船
把宋朝运向南方
又把明朝运回北方
水的两岸
有的灯，亮了
有的灯，灭了
 
运河上的故事
像岸边盛开的野花
一年一年
有的在盛开
有的却在衰败
 
有了水，就有了河
有了河，就有了岸
有了岸，就有了码头
有了码头，就有了码头深处
灯火阑珊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