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
 
每次回老家，
都要去看看那条小河。
平静的时候，
小河就打着蓝色的括号，
向从不掉绿的田野那头，
弯过去。
 
我独自坐在河边，
享用粼粼波光。
上游的水，不露声色地流来，
从来不缺少流量。
 
水补充着水，水推动着水，
拥挤而稀疏。
小河的源头，
是最原始的一股水，一盆水，一滴水。
从大地蒸发到天空，
又从天空降临到大地，无止无休。
 
水的胎盘，就是天罗地网。
 
2024年7月1日
 
驼背的母亲
 
母亲九十六岁，守着老屋。
高寿，却矮了许多。
拄着拐杖，行动迟缓。
 
身体姿态倾前，
好像要匆匆赶路。
我也有这种姿态，
只是在下坡或冰冻的时候。
我老了，离更老还有一段距离。
 
其实，母亲的姿态很美。
细碎的花格子衣服，穿在身上，
构成美丽的弧线，
还原成了新娘。
 
2024年9月3日
 
与放牛人对话
 
河边走，
看见五条牛在吃草。
两只硕大的白鹭从它们的脚边飞起来，
头顶上的鸟，密密麻麻。
 
骑带篷摩托的人，从对面过来。
一下一下按喇叭，牛便陆续钻出了树丛，
不止五条，有八条，
最后增加了一条。
 
我问他，牛是犁田的，还是卖的。
他说，卖得脱的，先卖；
卖不脱的，犁田。
 
九条牛，一条命。
生死，只是迟早而已。
九条牛，一条比一条更认真，
努力地寻觅适合胃口的草叶。
 
2024年9月3日
 
给父亲与大哥点烟
 
父亲与大哥，一间大屋，睡两张床，
在后山菜地里。
 
我上山看一看，
点两根烟。
他们戒烟好久了。
戒烟后，又加上闻不到烟气的几年。
 
两根烟，越燃越短。
插在泥土里的烟蒂，
被白色的烟灰覆盖。
像两只白内障的眼睛，望天。
 
2024年9月3日
 
（原载《湖南日报》2025年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