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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蓄了满头的白发(组诗)


  导读:陈惠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三驾马车”之一。
 
流沙河
 
流沙河,不流沙,也不留沙。
窄而清彻。
那些挖沙,挖十几米深的人,
分期分批,住在了几米深的土里。
 
沿岸的竹林早已不见,
灌木丛与杂树密不透风。
最窄的河道上空,
大树的枝条挽起了手,
虚拟成一条走廊。
 
几十年前,
丰水时过木桥,
枯水时打赤脚,
到只有舅舅的外婆家,
只是为干瘪的肚子,
讨一点点油水。
 
每次过河,
我都看见干瘦的倒影,
好胖。
 
2024年9月3日
 
田野上的夕阳
 
我没有考证过,
是不是天气越热,
夕阳越大越红?
 
这几天,夕阳挂在老地方,
像一个来不及遮挡的大灯笼,
一阵大风,就吹熄了。
 
但此刻的田野无风。
如果有细腿长脚的蚊虫,
也会纹丝不动。
 
夕阳干净而单薄,
又像一只红气球。
我折根枯枝,就能捅破。
 
2024年9月3日
 

一挂鞭炮
 
清贫的年代,
买不起千响万响。
鞭炮只有一两尺长,
过年前被母亲锁在柜子里。
 
我观察母亲的动作,
偷偷地找出钥匙,剪下三四寸。
大年初一,天毛毛亮。
我听见大哥开柴门的声音,鞭炮响了。
密集而短暂。
一年图的就是一个响。
 
上下邻居,也有了动静。
整个村庄,鞭炮声此起彼伏。
 
我得意地起床。
先查检柴门口红红的纸屑,
然后,挨家挨户,
寻找残留的沉默。
屋主人朝我善意地笑一笑,
我道了一声拜年,
摸着鼓鼓胀胀的口袋,回到家里。
 
一个口袋,装着燃掉引信而未响的鞭炮,
一个口袋,装着完好无损的鞭炮。
排成一个圆圈互射,或抛向空中炸响。
五十年前捡拾来的响声,犹在耳边。
哦!眼下的电光炮,很响,
但无屑,无味,无趣。
 
2025年1月21日
 
墙角的雪
 
下雪了,还要回老家。
路滑,慢慢地开。
两旁的田野白了,不是很厚。
闪着那么一点光。
 
妈妈杵着拐杖站在老屋门口,
像一蔸老根。
墙角有一堆雪,
恰似积攒了一年的银子。
这是我不肯挥霍的压岁钱。
 
年味不像清贫岁月那么浓了。
熟悉的长辈一个一个逝去,
年轻的面孔晃来晃去,
像光斑,也像新鲜的树叶。
 
我蓄了满头的白发。
天冷,风大,
我用它替代了竖起的衣领。
 
2025年2月6日
 
(原载《长沙晚报》2025年2月28日)
简介
陈惠芳,1963年1月生于湖南宁乡。湖南日报高级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三驾马车”之一。1993年参加《诗刊》第11届“青春诗会”,1996年获第12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2018年获第28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2023年参加《诗刊》第14届“青春回眸诗会”。已出版诗集《重返家园》《两栖人》《九章先生》《长沙诗歌地图》。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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