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字的远方

念叨了半百的生活
嘴里跑不出菜地的范围
不识字的远方
在站牌下等待乡音的认领
从浸了一生的泡菜坛中
揭开酝酿的酸
掏出一个发霉的橘子
让你领受果瓣里的甜
一生能叫唤几个名字
她就在里面数着
那日历上特别的日子
养一些鸡
生几个蛋
都进了别人的肚子
自己肚里留存
山里的风
井里的水
折腾的命运
时刻刮断你那干瘦的枯枝
你用它来引燃余下的火芯
对我们笑笑
感觉生活不曾亏待
她不知道
过去的年月
竟能如此的云淡风轻
 
 
蚂蚁的世界
 
一江荡开了城市和乡村
两种生活在江波里妥协
一墙隔开了贫穷和富有
攀附着的牵牛花均分了六月的芬芬
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忽略了墙根之下的蚂蚁
它凿了一个通道
自由穿梭着
搬运着属于它全部的世界
 
 
偷听一只羊的秘密
 
我看到一只羊
默默地啃草
它不会知道
我那羡慕的眼神
出神地看了许久
在那悠悠缓缓之间
自在地完成了生活的必须
不见硝烟，狼狈，愤怒
青草上闪亮的露珠
滚入它无暇的胃
舌头轻抚受伤的小草
连叫声也温和
低声咩咩
我俯下身子
偷偷去听
一个只属于草，羊
和我之间的秘密
 
 
生命
 
从牙膏里挤出
扁了的日子
一天从刷白笑容开始
从一日三餐去感知时令
将劳作的体温触摸
然后去赞美土地
风雨中成长的生灵
在耕耘中结出文明的籽粒
他们垂落，负重
经过胃液的浸泡
他们苏醒
开始自己的使命
 
 
困惑与安静
 
也许我们得到的困惑
只是具象的迷雾
也许安静
只给了我们安静本身
 
无解的困惑
给了困惑美感
安静的你
这个世界陪你安静
 
若论离去的人
他让我们长久的困惑
世界却还给他本有的安静
 
 
中间没有什么
 
我听到一片笑声
远方传来的哭泣隔绝
中间没有什么
 
蛙鸣静谧的夜晚
一盏灯在舟中摇晃
激烈的暴风雨吹打
中间没有什么
 
地震，山崩，海啸
罹难的人去了远方
而我按部就班的工作
中间没有什么
 
战争，恐怖袭击，犯罪
电视上播着新闻
遥控随手一关
中间没有什么
 
医院降临了哭声
隔壁送走了病人
他们在走廊相遇
中间没有什么
 
 
战争总是失败的
 
所有的花绚烂绽放
没有哪一朵妄图消灭另一朵
没有哪一种思想能挟制人
观念，偏见，误解，隔膜
一件件外衣包裹
人无论种族，国别
都渴望爱，渴望一种亲近
战争另当别论
它让狭隘的更加狭隘
阴暗更加显露
战争总是失败的
哀恸的人还活着
 
 
春天
 
一棵小草的春天
一片叶子的春天
一滴小雨的春天
一朵路边野花的春天
一只蛐蛐鸣叫的春天
一个卖春笋小女孩的春天
一对牵手老夫妻的春天
一名癌症患者的春天
一位诗人笔下的春天
它们都是同一个春天
 
 
给
 
给所有的山一对翅膀
给所有的水一双好鞋
给所有的碗一顿美食
给所有的床一枕美梦
给所有的夏日一树绿荫
给所有的孩子一个童年
给所有的战争一纸终期
给所有的未来一次期许
给我自己一点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
生活已经给的太多
我拿什么回报？
 
 
倒带
 
子弹从胸口拔出
回到枪膛
一切皆平静
 
离别的手
挥向走来的人
互相拥抱
然后欣喜
 
坍塌的房屋
从平地里长出
人们从惊恐
回到日常
 
落叶回归枝头
果实飘香
花朵初绽
芽苞生发
雪未消
 
小孩钻进子宫
长出眼睛
一个天使
正在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