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着一锅蛤蜊
站在灶边
看蓝色火舌
舔舐锅底
舔得蛤蜊们放弃闭合
打开属于自己的
天空
一线、一片、180度

发现我竟已无法安然接受
天空
被逐渐打开的过程

不似孩童时
鸡群中
抓来随便一只鸡仔儿
绑缚木板上
剪开胸腔
掏出
神秘，新鲜
摊平
等生的气息
被挣扎一点点抽离

对视着鸡仔儿的眼睛
看到它上下眼睑
被迫闭合
属于它的天空
也随着
180度，一片，一线
闭合

遗留在鸡仔儿视网膜
与蛤蜊们光感受器中的
最后影像
是同一种
同一个
死神降临者？

 
赞美词

沿着良乡南关地铁口排出去的脏摊儿
占领着拱辰大街的左半边
好似街面化妆
仅仅遮瑕了右半张

每一驾三轮车顶棚，挂着盏黯淡灯泡儿
撑起来的摊位
是冒起在颜面上的粉刺
橘色、鼓胀
外延下接连蹲坐的各色食客

却是晚高峰时，夹好香烟的两根手指
变成一把闪亮的镊子
摆放在高压钠灯下
感谢用来街边挑粉刺的四把镊子
被星火淬炼了一会儿

 
冬韵

一只白蛾，追着另一只白蛾，
扑扑落，
在一颗黄柿子的叶蒂上。

经霜。
站在路旁的一排黄柿子，成熟
熄灯后掐掉。

一群白蛾，追着另一群白蛾，
簌簌落，
在西伯利亚寒带上。

黑漆铁盆里，
飘浮着一颗蓝柿子。
它的叶蒂，
变得白亮。

 
外面是整个宇宙

拉上眼皮，封印耳朵，床铺上摆好手脚
颅腔内打开一个自主意识
漫游
骑好彗星裸泳
擦着土星环，穿过太阳系
感受到黑洞的深呼吸
天狼星A和B跳着弗朗明戈
注定这一晚睡得很熟

解封耳朵，抻直身体，睁开眼睛
阳光列队在窗格上迎接我
奔赴工作的小径上
蔷薇绽放成一朵白色漩涡
蜷缩在忍冬丛底的橘猫，盘成一颗土星
一对蝴蝶翩翩，自得螺旋

总有重心旋转成中心
牵引
扎根城市的我们高速自转
未倾斜的陀螺
陷在人海中的弹性球体
保持碰撞
而微笑、点头示意或挥挥手，都很美好

 
我也是一株植物

渺小，卑微。傍着河沿，
春日又临。
松林里，鸟鸣拥挤，
漏掉一些至耳廓。
楼宇间，清风在搬运云朵，
卸载几片在河面。

正值拔高第一条嫩叶的好时节。
尽力推着自己向身后退去，
逃离河道中央。
根系抓紧深处泥土，
又不可拒水源过远。
掌握忍渴与受涝间的分寸，
我还在积极学习。

不然盛夏当汛，易被
向前奔涌的洪峰拽出深爱的
这块沃土。
或被不明凶犯，
抽打得遍身骨折。

荒芜中，我也在练习下腰的
韧性。一只白鹭，不久
会筑巢，在此陷入爱情。
顶起一个家庭，
需要匍匐才会活下来，
需要秋归，
助它们蹬着我脊骨腾去南天。

 
阅

搭上东方天际线的日光
掀开新的一天
望到昨日山川、河流与三界九州
摸到蝌蚪文般的人类
仍乐于铺满一颗尘埃的
边边角角

落笔都是相似的主题
漂流的亚欧板块与印度洋板块，彼此斗牛
挤得珠穆朗玛峰又
高了一点点点
海水还在妄想吞噬陆地
冰川在自我降解
恶雾、巴蚁，墟里鸭肉肥

这一页又写满了战争
只是脱落地球的卫星多了一颗
甩到了伦纳德科伊伯带

蝌蚪文的一页就多了点突破
可写出的一本长文，到底谁会检视

 
错位

你又刬袜伫立
雕栏尽头
多像一只白蛱蝶，悬停着

今夜月色也相宜
衬得你额间花钿
别样红艳

去国千里，万物穷独
也就你
还会懂我新制的曲牌
作一段邀醉舞

赵姓那小厮，怎会晓得
抱你在怀的实物感
好过那
凤阁龙楼上望出去的山河
一片虚无

待我再痛饮这杯酒
就去孟婆桥上寻你
且是相问：这汤或甜或咸

做成一介布衣
再相遇的幸运
会否还被称作爱情


忽然

柔软的，像一张羊绒毛毯
包裹着我
在阳光充满的客厅
难抵倦意
陷入一刻钟睡眠

醒来
却惊讶夜凉已爬过虚掩的玻璃窗
舔舐肩胛

暮色撤退到天边
用尽了指力
揉开双眼
想要抓回每颗明亮的尘埃

 
漏洞

屋顶立有一根烟囱嘴，
喷出一卷圈，一卷圈的白色云朵。

奔去城里安居，
它就会长成一口黑色深水井，
沉埋一轮寒月。

 
冬日有寄

拾起最后一枚飘下来的落叶，
掸尽灰尘。
也是用光体能，
才脱力，坠到甬路的吧。

拾你起来，夹作书签。
抵抗寒风的勇士，
你不该被冲进下水道，流向黑暗。

你的事迹，
被拓印在书页上，
所有人会读到，不能轻易合拢。

 
顶峰上

汹涌而来的云海，更新着
我的有限视野。
浮光给每颗云水都镶好了亮度，
起伏间，晦暗游弋。
黑鱼，黑蝠鲼与黑皮鲸鲨，
争相追逐，
袭向我静坐的崖边。

要不要抓住哪一条鱼鳍，
骑上去？
赤颜珠挂在云海彼岸，
飞得近便些，能抢吞进肚腹。

 
光影之隙

冬季来了，
摞在墙角的劈柴终会被
一块一块
投入炉火口腔。

火焰在咀嚼，
爆裂出木柴的骨折声。
诞生温暖，
我建一所向阳房子来储存。

一颗红色糖果被含在白色舌苔上，
而无法吞咽。

冬季只好楞楞地，
站在窗外。

 
灯

张开怀抱，
抱紧每个奔赴而来的你。

我们共同建起一座蒲公英岛屿，
拉好光栅。

群鸦毕至，
也只能站岗在荒野里。

每只越界，妄图捕捉你的黑爪，
都将获判烙刑。

 
失眠者
 
他穿着一身冷白皮
喜爱裸睡
 
侧卧着
夜里，床板上裂出一道缝隙
 
清醒是位勤劳的搬运工
自床头至床尾，床沿至床中
不停搬运闪电
 
偶尔，他也会起身搬起
这根肋骨
塞进墙体
 
看，有扇通往异世界的铁皮门
推开吧
迎接门外蓝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