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月光扶着
我的腰
 
向胡同深处
挨去

 
与肿瘤学习生存
 
分裂出更多的细胞
吃下虚无
 
吃个不停
直到每颗长胖的细胞
成为
新生命的地基
 
留下的
就让它们腐烂
蜕变为
生命禁区

 
窗前
 
世界
被端到眼前
每天清晨
 
但今天有雾气
世界被它
掩埋
需要你双手向前探索
推开窗
 
披好雨衣
拿好钥匙
推开
被掩埋的家门
 
你知道
雾中还有更多的门
等待被推开

 
筋膜枪
 
挤出腓肠肌内的酸
疲倦
被稀释
 
老君阁、药王洞与万寿寺
刻在双腿上的
攀爬的苦
被击打转化为
甜
 
在周末夜晚的双人床
我们很高兴
你从摊成棉花糖的一团
慢慢
被捏回人形

 
埋着碎玻璃的墙头
 
麻雀踩着碎玻璃
轻提下身体
落进院内
 
但你就不要有此
想法
你会被划破手掌
你会惹来犬吠不止
你会被请
去安保值班室
 
掉了钥匙不是学习麻雀的借口
唉，等位邻居吧

 
山陕甘会馆
 
一座空房子
是蜕下的
人世蝉壳
 
生活在里面的血肉
已
被岁月挖干净
 
许多游客往来
从高空
向下俯视
 
是一颗颗小石子
被时间搬动
 
与曾生活其中的石头一样
也终会被
搬出墙外去

 
天通苑小区
 
蓝天不见
土地不见
邻居互不语言
这就不是
给人的
居所
 
这是
为饲养消耗品
建造的
工业化养鸡生产线
 
清晨挑出一只
暮晚填入一只
 
鸡在一直死亡
烧、炸、炖、烤
煲汤、清蒸
养生

 
看见他的一条皱纹
 
一条皱纹
斜插入额头
 
一条时间的
小径
清晨、晌午与傍晚
都引着他
走入丛林
 
你的手指
也会捋着这条小径
走
走入暮色深深处

 
坐在山坡上看云
 
白云
登上清风的火车
驰向远山
 
蓝色站台上
转瞬，乘客已不多
 
他们望向车窗外
作别时
应该也会收到
 
坐着的我
与柏树
送去的注目礼

 
正在织网的蜘蛛
 
还是那三年收成好
蚊蚋
争相钻入我的
口袋
 
今日已是需要
第三次
补网
 
那些从黑暗中归来的
巨人
起手就拨掉我的家
拨去
我织织补补的一生

 
床
 
每天，在夜晚躺下的人
会死去
在清晨醒来的人
会复活
 
很想为死去的人
立碑
也很想为复活的人
编号
 
那乳胶垫上压下的凹痕
能告知我吗
 
死去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复活的，是不是
乘着
同一条船

 
崩掉一颗扣子
 
我放弃
抱不住这一圈肚腩了
 
你把生活的
疲惫
都压在我这一颗扣子上
我真兜不住
 
至少下午，别坐下了
堆积的肉
会流出
白衬衫的洞穴
 
被肚腩弹射出去
躺
在黑暗角落里
 
睡着挺好，歇一歇

 
智能手机
 
方形瞳孔
装下的世界
都被处理
为0与1
 
我开眼有光
合眼
是宇宙

 
竹林与红墙
 
我们一起坐着
等
阳光数过
我有多少关节
再翻过红墙
会去哪里
 
墙那边
聚堆着一群
麻雀
 
喊叫了
整个下午

 
铁轨
 
将远方
运到你面前
 
想问：准备好了吗？
当你迈出腿
 
踏上我为你
预设的
枕木、桥梁、隧道
泥石流与高压线

 
街边的旧沙发
 
我老了
坐着
只能是你的
形状
 
小男孩抱着皮球
跑过去
是昨天的事
 
今天，我们一起
堆着
还在等他

 
失眠
 
附上你的大脑
真是困难
 
比妈妈揽着你
讲黑猫警长
哼着月儿明风儿静
还费劲
 
常常是上弦月
挂在你脚趾
你还在
读着欧阳修
 
“花与灯依旧”

 
超长隧道堵车
 
自你的嘴唇被吞入
屁股
被排遣出
 
得亏你的肚腹
消化不良
 
使我们明白
黑暗里
光芒可以抓住瞳孔
是多幸福

 
车过桃花峪黄河大桥
 
竞赛
在我与落日间
进行
 
它踩着黄河水
奔我而来
 
我扭着方向盘
撞向它去
 
桃花峪隧道很窄
我先
挤了进去
 
最后的照面
瞥见它
停在山头
圆脸涨满红色
 
哈哈哈
你输了

 
黑白喜鹊
 
从黄河大桥下的杨树梢
爬上来
站在桥头灯上
 
只是为与你
进行
历史性的一次
会晤
 
你的车身右扭了
几寸
 
别紧张
给你我舌尖上的信息
 
前路都是好运
被你一米米
收进
疲倦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