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中国作协会员、当代诗人姜华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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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雨
一场雨不动声色,给这个夏日
早晨,泼了一身冷水
我看见那些行色匆匆的雨
一身泥土味,追逐着、驱赶着
吆喝着,像我的父辈
在田间,把农谚追的飞跑
出门在外几十年了,我还未垒起
一个避雨的窝。当暴风雨
来时我会变成一棵草,身世
被那些风一层一层揭开
又合上。像在翻一本写满
方言的族谱,或祭文
我也想借一场雨改变自已的颜色
可是不能。尘世里的烟火味
阻挡了我的视线。纵然
人过中年,情绪的波动
有时仍然很难把控。就像眼前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四野空朦。微凉的雨水落在我身上
它正在淋湿一个世界
活着
当月光又一次回到水里,人世间
那些的带刀的风失去了借口
冬去春至,如一条路的起点和终点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重复自己
积雪消融的向阳山坡,画面塌陷
下去。树枝上几枚风干的果子
活的无精打彩。谁能够细数这无趣
无奈又硬如坚石的人间
纷扰的尘世,再持久的爱、或恨
也只是一节凝固的时间。再大的光芒
也照不进所有沟壑。再任性的脸
也不能刷开人间所有的门
微凉
中年之后,我身上生出一层坚硬
外壳。多半生苟且、潦草的生活里
多了一阵阵刮起的凉风
曾经辽阔的爱里最湿润的部分
正在被岁月拧干。即使再寒凉的风
也不能改变我的供词
而对于美的欣赏、驻足甚至回首
也只是一时兴起,或本能
并没有什么刻意的主张
一对年少的白蝴蝶追逐着,飞过
我的视野。去爱这些低处的事物吧
用我短暂而无趣的一生
幸福的小
一头牛犁了一辈子地,老了
被主人卖掉,它解脱了也幸福了
少妇在路旁掏出乳房哺乳
羞怯的脸上溢满了幸福。我还
看到一个乞丐,在马路上拾起一截
烟头,点燃一脸幸福
庄稼遇上了好年景是幸福的
病人遇到了好医生是幸福的
作者遇到了好编辑是幸福的
……
夜鸟不再为饥饿、和寒冷发愁
也是幸福的。有人急于渡河
恰好有船摆渡,浪迹天涯的人
回到了家。在父母坟前流泪
或诉说,也是幸福的
所有的人都拥有过幸福的时光
他们的幸福,也是我的
片断
初冬,放羊归来的我,被一场雨
和寒冷,取走了身上所有的火
我放羊,羊也在放我。那时候
草和粮食一样稀缺。我饥饿羊也
哭着喊饿,像我4岁的弟弟
母亲给我换上干净的布衣
从灶洞里取出一个热呼呼的红苕
递给我,对我说,饿了吧
1969年冬天,我刚刚9岁。第2年
母亲就走了。如今,想起往事
我拿红苕的手,仍在热着
身体内暗疾,只有自己知道病根
有些疼痛,上帝也没有处方
夜宿东巷子
一条逼仄的巷子,从南正街现身
夜晚,有小贩叫卖声、邻家
炒菜声、小孩哭闹声和男人、女人
梦魇,虚构着小巷情节
有跫声如流星,扑打着翅膀
飞过这个城市上空
这里是人间,离天堂远些
三轮车滑过动情区,小巷表情
有些零乱、琐碎、温馨
一个傻丫头的呻吟有些失控
还有羊肉泡叫卖声,伴着浓烈
膻腥味,沿着小巷胃口穿行
在夜晚或黎明,新闻寺天籁
一样的颂经声,突如其来
如一件利器,把一城人
灵魂剖开
卖金鱼的马二花
卖金鱼的马二花,住在南正街
45号。年迈的三轮车和她
住在一起。几缸锦鲤,曲来
拐去的巷子,蜿蜒着她的坎坷
在三轮车吃力的喘息声中
两个年幼的孩子正在长大
不需要闹钟或听鸡鸣,也不需要
看到阳光。经常乘着夜色出没
那辆浑身都疼的三轮车,控制着
生活节奏。每当南寺的颂经声
在夜晚或黎明前响起,整个东巷子
就有花香在奔跑、弥漫
卖金鱼的马二花,也卖花草和良心
那些狮子头、墨龙、鹤顶红
那些月季、吊金钟、紫牡丹经常
把黑夜吵醒。在东巷子我经常
看到,一个登三轮车的女人
从晨曦里出来,像一幅素描
冬日登山
去年的旧路,今年又新走了一遍
遍地落叶如冥币,不知它们在
祭奠谁。那些剥去衣裳的乔木如
耄耋老人,在陡峭的寒风中
颤抖。一棵树正在使劲把风摇动
另一棵,和我一样寂寞
林中尚余几声乌鸣,如响箭
被我伸手收入囊中。道旁
去年一棵健硕的桦树
已经夭折。诗友老肖叹了
一声说,草木死了还叫草木
人死了就不是人了
老肖今年64岁,血糖有点多
我小他一岁,血压偏高。再往
前走,空气就有些压抑
在山中空地,我俩坐在枯叶上
同白云、老树、荒草和兽骨
融为一体。如一盘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