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湖北省作协会员、中诗网签约作家刘宇升(中沙河)诗歌作品选。
终南山瞰黄昏
黄昏莅临,终南山
竖起巨大的吹火筒
山脚下,一节漏膛的唐朝和长安城
像一截冒着烟的烧火棍
八百里秦川跟着起哄,人间这锅夹生饭啊
开始焙出焦黄的米香,和膨松的参茸
我被一只蝴蝶赞美过
一只蝴蝶停在了我的发丝上
也许,她觉得是一株奇花异草
也许,她觉得是一根返青树桩
这一刻,对世界的看法
被一扇翅膀矫正,我眼光柔软
我心情明亮,星辰大海也有了清晰的走向
也因此,我铭记了这个清晨
在故乡的田野,在游子的归途上
我被一只蝴蝶,深情地赞美和歌唱
夜行记
黄昏注定沉默,它总是
为落日背着黑锅
这个接盘侠,朝着自己的影子行走
直到自己淹没自己,也不留一丝痕迹
它明白:光线越明朗,阴影越清晰
要看透一个人心底的忧郁,就必须
感恩阳光的知遇,将初衷和底线坚持到底
这时辰多可爱
什么时候,你开始爱这座小城的早晨
爱公园的长椅上,坐落着的新鲜的黎明
它涂着光阴的瓷釉,像一株刚冒出水面
圆润的茭白,湿滑、脆嫩,剥开就可以食用
倜傥的水杉树技,斜挑着一池澄清
云朵在清涟里选边站队,鸟儿们自带银铃
溢出水面的荷花,沾着唐诗的露水
赶集的小龙虾,把红脚印托付早醒的鱼篓或车轮
坐上我的心情慢车吧,找一家冒着热气的早点铺
油条、豆浆、葱油饼。如果高兴就呷几口园林青
不言工薪、不谈失眠,像两个老相识
举杯、仰头,一气服下这刚出锅的朝晨
无以为寄
蝴蝶恋罢紫云英,就把
露珠认做沧海。它必须
淌过水路,才能抵达花径
我的爱殃及池鱼,你吹过的风
看过的景,浣过梦的白纱巾
都是一些飘香的信物,愈攒愈新
天晴、我就撑月筏,渡暗流
天阴、我就竖雨琴,弹寂静
窄巷子,宽巷子
时间落在一碗包谷酒内,它的体积
和面积正在缩小。穿过一具闭合状的漏斗
被引入一条七弯八拐的狭窄巷道
绿色的胆汁恣意横流,带头盔的乡下稗子
和糙皮的乔麦在自由行走,碰巧
有化过妆的大豆匆匆闪过,酱萝卜和腌洋姜
是串门常客,见面无需打招呼
偶尔,巷子也有宽的时候
鸡鸭鱼鹅游进来,猪牛羊马躺进来
只是这种光景太过稀少,每次出现后
它都要流很多血,像一次过度扩张后的破裂
靶心
多数时候,我都在躲避一件暗器
一支不知何时,就会突发的响箭
白日里,我将自己拆解
眼睛遥寄远方,脚踝托付车轮
肉身藏于市井
夜晚,我将自己重组
熄火、闭户、关门。只留一只鼻孔
半截听觉神经
却躲不过明月的瞄准镜。一声
从江汉平原出发的鹧鸪鸣,还是
准确地穿透我乡思的靶心
故乡
山峰,是大海遗留在陆地的石质村庄
天然去雕饰,不设穹顶和大梁
只立红日和圆月,做明暗交替的牌坊
一些鱼摆脱时间的束缚,纷纷上岸
直立、群居,钻山洞、栖森林或崖畔
把流星和闪电,孵化成破壳之卵
后来缔造者收回遗嘱,不再冷眼旁观
而山峰一直疑惑,抱紧一个巨大的跌宕
有关矗立、延续、和物种的起源
它放生的溪流歌唱着,始终朝向大海的方向
栀子花开
六月,栀子回门了
坐水晶轿子,被黎明抬着
一摇一晃
我准备了一场清香的盛宴
蔷薇作陪,茉莉把盏
黄鹂唱清腔
还是月季心细
对着掀轿帘的紫薇轻喊:
“姐姐,才下的雨,小心弄湿
妹妹的白对襟衣裳”
古月今尘
思念成灰。许多情节
只在甲骨文里出现过
宇宙浩渺。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又仿佛一切都已预演
只有天空,那块时圆时缺的舍利
还在散发前世的余晖
界限
巴掌宽的田埂上,从不缺殊死的命运
鱼腥草,仿佛专为踩踏和刈割而生
饮尽毒药和泪水,依然恪守心中的密码
拼尽全力,也要从伤口挤出呐喊的猩红
攥紧砝码和界碑,只专注于扎根
从不节外生枝,或者旁逸斜出
不拿捏庄稼的短处,不炫耀自己的袈裟
不把牛哞和鞭子当成耳边风
把脚板当按摩器,镰锋当剃须刀,除草剂当可口可乐
一株草本,向生而死、向死而生